一
我知道,自红星出生,她们就开始嫉妒我。嫉妒我,年近四十还能生个儿子;嫉妒我,节育近十年竟然还能怀上孩子;嫉妒我,刚好完满的人生,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不过,这种嫉妒也仅仅是嫉妒,她们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毫不影响我的生活,让她们嫉妒好了。
可是,这两天,我发现她们的眼神不对劲,有时恶狠狠,有时不屑,有时嘲讽。是不是,她们决定采取行动,准备来破坏我的生活了?
哼,休想,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我从不掺和她们的闲聊,如果她们非要拉上我,我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多听少说,不能让她们从我这了解到更多关于红星的情况。
尽管我如此小心翼翼,那些村干部还是打着人口普查的幌子来我家,让我把红星的情况给交代交代。他们太小瞧我,以为打着幌子就可以从我口中套出话来。哼哼,这伎俩,我早就识破了。无论他们怎么盘问,我回答就一个,红星是我的养子,是我在浙江工地捡来的。
二
我怀孕了。节育快十年,大女儿十一岁,小女儿九岁多,计划生育搞得那么紧,从来不敢奢望自己还能再有孩子,我竟然怀孕了,还生下了红星。
农村户口,头胎是女儿,还能生二胎。可惜肚子不争气,二胎还是女儿。小二出生时,医生告诉躺在产床上的我,喜得千金。当时,我的心一下子凉了一大截。我完满人生的理想,一儿一女的幸福,随着小二的啼哭声,就这样没有了。
那一刻,我下定决心,必须超生一个,生到一个儿子来。村里的妇女主任,似乎看透了我们这些二女户的心思,知道我们有超生的决心,所以根本不给我们机会超生。小二出生的第三天,那个可恶的妇女主任,强行把我押到节育室,做了节育手术。从那以后,我的决心死了,我的儿子没可能了,我完满人生的理想也化为乌有了。打心眼里,我恨那个满脸谄媚的妇女主任,同是女人,为了自己的权力,来牺牲我们这些可怜的二女户。
那天,在县城的马路上,透过餐厅的玻璃,我看到她和分管妇女工作的副乡长坐在一起。他俩坐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偶尔头靠头地窃窃私语。妇女主任,总是抬头环顾四周,发现没什么情况,竟把握成拳头的手放在乡长的手心。是不是,偷偷把调查红星的材料,交给乡长呢?
哼,这个女人,想升官发财,想疯了。当年,强行押我节育,现在,又用我儿子的身世来换取自己的权力。
想到这,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死女人,竟敢害我两次。我直接冲进餐厅,快步跑到他们跟前,大吼一声:“刘小红,要害我,冲我来,别针对我儿子。”
奇怪,他们看见我,那么惊慌干啥?妇女主任,迅速地把手从乡长的手心里抽了出来,一脸尴尬地解释:“我们在这谈工作,没有谈红星,而且,我保证我们以后都不会谈红星的问题。”
她又是陪笑脸,又是安抚我,让我别把今天看见的事情告诉别人。她的眼神里充满着惊恐,毫无昔日的高高在上与飞扬跋扈。难道她不是告密者?
三
隔壁家的王三嫂子会不会是告密者呢?她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是满满的嫉妒。她和我一样,是个可怜的二女户,虚长我两岁。
那年,她偷偷躲在外地生二胎,也不知道是那个短命鬼给告的密,村干部们得知她已经生下二胎。于是,他们迅速组织了一支计划生育突击队,趁王三嫂子家人不知情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出现在王三嫂子坐月子的那个小屋里。
据说,那天惨烈至极,为了不跟计划生育突击队走,王三嫂子在地上打滚哀嚎,装疯卖傻,甚至举起孩子往地上砸。还好,突击队有个年轻的小伙子,眼疾手快,接住孩子,要不然,她家二闺女早成一滩泥水。最终,突击队还是把抱着床柱死死不放的王三嫂子,像拖只老母猪一样,把她拖进了节育室。一路上,她像上断头台一样,撕心裂肺地哀嚎着。
后来,王三嫂子带着农药瓶去过那个突击队长家几次,准备和他同归于尽。可每次都被人拦下来了,村委书记警告她,如果她还这样不依不饶,村委会将把她家应得的所有补贴给扣下,不要到时人也没了,钱也没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再怎么闹,木已成舟,无济于事。王三嫂子也死心了,只能守着两个女儿过了。自那以后,只要村里有哪家二女户给节育了,她必定去慰问,去找到同命相连的感觉。
我节育后回家的那天,她第一时间来到我家,坐在床边安慰我。说是安慰我,其实是把自己的遭遇反复在我耳边念叨着,想在我这寻求到平衡。
哈哈……命运是很眷顾我的,让绝育快十年的我,怀上孩子了,还生下一个男孩。王三嫂子,一定嫉妒得发疯。那天,我抱着红星出去玩儿,她偏说我手里抱着个木头。气死我,当时,我抄起旁边的木棍就往她身上砸下去。要不是,她用手臂挡着木棍,我真想把她的脑袋砸开花。
这个王三嫂子,嫉妒我都快嫉妒疯了,经常在我背后说我想儿子想疯了。那天,她在小河边洗衣服,又跟别的妇女说我坏话。正好我路过,听见她阴阳怪气地说着:“想生儿子的女人多了,像她这样想疯了,还真少见呀。”说完,脸上露出不屑嘲讽的笑容。我的红星都已经出生了,她还在背地里说这样的话来嘲讽,是可忍孰不可忍?当时,我拿起一个大石头直接朝她抡了过去。可惜,石头只砸中她的屁股,溅了她一身水。真是不解恨!
这个心胸狭窄的女人,一定想报复我,肯定在找机会把红星是我亲生儿子的事情给捅出去。
果真不出我所料,她偷偷摸摸去村委书记的家里。那天被我逮了个正着。看着她鬼鬼祟祟地从村委书记家的后门出来,我就知道她肯定去告密了。一股强大的气流直冲脑门,一时间,一股不可控制的力量,让我直接蹿上去,把她摁到在地。
“你为什么非要去告密,非要揭露红星的身世。我今天就要杀了你。”我感觉自己的眼眶要裂开了,眼珠子随时要崩裂出来。
恰好,有个男人经过,他的力气太大了,把我从王三嫂子身上拉开了。忽然,那个男人狠狠地冲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王三嫂子,扇了一耳光。我有些懵了,他是在给我打抱不平吗?王三嫂子,捂着脸,狼狈地逃开了。定睛一看,那个打人的男人,是王三,她的丈夫。
那一刻,他青筋暴露,恶狠狠地对着王三嫂子的背影说:臭娘们,要不是这疯子,我还不知道你背地还干这不要脸的勾当。
后来,别人告诉我,王三嫂子那天不是去告密,而是幽会老情人。
四
那谁会是告密者呢?
我发现大家看我的眼神什么越来越奇怪,就连我的丈夫看我的眼神都变得神经兮兮的。
我怀疑他们准备行动了,准备把红星从我身边夺走。以防万一,我把小家伙随时随地带在身边,吃饭、上厕所、干活、睡觉,都带着。别人想要带走红星,我理解,他们嫉妒我。可是,丈夫也老想从我身边带走红星。别人也只是在心里嫉妒我,用眼神杀死我。丈夫却不同,他直接采取了行动。他总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红星藏起来,有时藏在仓库里,有时藏在厨房里,有时藏在柜子顶上……
我生气了,为什么老要把红星从我身边带走呢?我决定,带着红星离家出走。可出走也不容易。
这天,我收拾好了东西,抱着红星,出发了。忽然,发现有几个穿着大白褂的人,一直跟着我,神神秘秘的。我走快一点,他们也快一点;我走慢一点,他们也慢一点。他们在跟踪我,他们是什么人呢?为什么跟踪我呢?是计划生育突击队的,还是告密者?
在一个拐角处,刚甩开他们,我赶紧跑起来。就在这时,他们直接冲了上来,把我摁倒在地,一时间,我被牢牢锁在地上。就在我倒地的一瞬间,我明白了,他们才是真正的告密者,他们害怕被我追查到,所以先下手了。
我努力地挣扎,想要挣开他们像钳子一样的手。他们把我儿子抱走了,交给了在不远处的村委书记。他们想干什么,想要把儿子从我什么边带走吗?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努力伸长脖子,拼尽全力从腹部到喉咙,发出哀嚎般地声音:把儿子还给我!
我看到我的亲人站在另一边,丈夫、女儿、父母,他们呆呆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任由这些白大褂把我摁倒,抢走我的儿子。我忍无可忍,朝他们嘶吼起来。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白方帽的女医生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管针。她在我身边蹲了下来,调试了一下针管,接着,好不犹豫地把针扎在我的手臂上。然后,起身,走来。
这一针,扎下去,刚开始有点疼,慢慢地,感觉有一股暖暖的液体往全身流开。那股直冲我脑门的气,渐渐地被平复下来,我的手脚不再拼命地挣扎了。我看着红星,他一直对着我笑,小手举起来向我用力地摇摆着。接着,他的脸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儿子没有了,我火热的心,像被淬了一瓢水一样,瞬间凉了下来。
含着泪,转过头来,发现我的家人们,一个个泪流满面地看着我。女儿,呜呜地哭出了声,父母,老泪纵横,丈夫,不停地拭着眼角。他们的脸,在那一刻,忽然温柔了起来。
我抬头看着天空,天空中出现了一张大大的笑脸,可爱极了。渐渐地,那张脸一点点模糊,一点点地消失了。忽然,我明白了,原来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我的臆想罢了。这时,眼皮越来越沉,我越来越想睡。耳畔的声音一点点变小,一点点飘远,绷紧的神经,渐渐地,渐渐地松弛了下来。好累呀,眼皮一耷拉,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就让一切随风去吧,我不再挣扎,不再较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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