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过往(八)

一九八二年为了照顾冬儿,书鸿辞去了大队书记的职务,安心在医院里照顾冬儿,书鸿不放心家里的庄稼写了两封信,一封给了堂弟曙光,一封给了乡亲李厚林。拜托他们帮忙打理,那时候早稻麦子都已经收割,主要是晚稻和沙田单晚稻的善后工作。他们俩收到信后,二话不说,先从书鸿家里的稻田先打药除草施肥。乡亲们对书鸿的厚爱让他从心底里感激,却又无以为报。目前能做的就是陪着冬儿好好治病。

冬儿并不知道自己得的是绝症,书鸿告诉她是良性肿瘤,只要做手术切除了就能康复,她信以为真,所以没有很重的心里负担,唯一担心的就是钱的问题。好在免了医药费,只是吃喝的花销,而且因为书鸿的亲和力,后来连吃喝的费用都几乎没有了。

书鸿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到哪里都能交到朋友。命运对他很残酷,让他幼年失去双亲弟妹,中年丧女,现在妻子又患重病。但是他又很幸运,总能遇到很多的贵人帮助他。从热心的乡亲到白灵,桂院长,沙主任还有现在帮他照顾孩子的丈母娘家,这些人性的光辉温暖着命运多舛的他,让他始终都是积极乐观不颓废。而他的这种乐观坚韧也感染着身边人。

每天他都换着样儿的给冬儿补充营养。乌鱼,鸭子,鳖只要是听说能对冬儿的病情有益的他都买来,亲手做的色香味俱全给冬儿吃。自己却天天就打一份大头菜喝酒。医院的食堂吴师傅看他做菜是行家,两个人有话题,而且也敬重他无微不至照顾妻子的品性。在医院是看透人性的地方,很多人都是愁眉苦面,唉声叹气的,书鸿却从不这样,依然乐呵呵慢悠悠地面对现实。吴师傅就经常在打菜的时候意外的给他加一勺多了的剩菜。时间长了,书鸿为了感谢他,买了两瓶米酒感谢他。老吴招呼他晚上下班时间到食堂和他一起对饮。从此每天用剩菜招呼他,书鸿带酒,两个人成为好朋友。这位老吴是岳西人,以前也是医院的病人家属,他活泼可爱的女儿十九岁患了白血病,家里倾家荡产给她医治,后来人财两空,老婆不堪重负跟人跑了。老吴也不回伤心地了,就在医院找了一份临时工做饭烧锅炉。同是天涯沦落人,借酒浇愁愁更愁。后来老吴还到沙河村来看望冬儿,成为真正的亲人。

这个时候在部队当海军的盛阳因病退伍回家了。这要在以前,争强好胜的冬儿是会很失望的,但是一场大病让她明白了很多,性情也温柔了不少。她现在就希望治好了病,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她不能让她和书鸿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庭再次破碎。不能让书鸿再次落魄无依,有了这样的信念,她在做完子宫切除的手术后,奇迹般地很快的康复了!这是一个奇迹!沙玉成根据她的病例写了好几篇论文,论证积极的心态和亲人的爱护对癌症康复的神奇恢复力,反响很大。

两个孩子正在放暑假,就寄养在外婆家。慢慢已经读四年级了,她在退伍回来的二舅盛阳的房间里发现了宝藏。那里有很多书,中篇小说期刊《花城》《十月》《武林》……小慢慢犹如老鼠掉进了米缸,从此昏天暗日的就把自己沉浸在了书海里。

外婆宠爱慢慢,外公偏爱悠悠。两个孩子在外婆家如鱼得水,开心自在,把母亲的病都忘记了。隔代亲是有道理的。因为到了祖母祖父的年纪,经历了岁月的沉淀,洗练,不论在物质和精神上都趋于成熟完美的状态,他们一改年轻时的锋芒毕露,激进焦虑,变得慈悲宽宏,更能耐心的平心静气的不带任何目的与孩子们相处,大爱无言,润物细无声。而冬儿的病让两位老人对两个孩子更是充满了悲悯,也更加的溺爱她们。

盛阳因为身体的原因退伍回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很是郁闷。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去做乡镇企业的推销员。书鸿的大队当年兴办过很多项目,做毛笔毛刷,冷饮冰棒,后来,毛笔毛刷幸存下来,并且成为乡镇企业。盛阳毛推自荐去做推销员,开了介绍信,就开始去推销产品。

他首先想到的肯定是部队,于是专门找部队的后勤部推销产品。但是毛笔毛刷在部队没有多大用途。部队现在最紧缺的是棉纱手套,问他能否生产。他一筹莫展,家乡的产品推不出去,棉纱手套他跑断了腿又买不到。那时候都是计划经济,棉纱紧缺,纱手套肯定也不好买。

盛阳在接冬儿出院的时候愁眉不展。和书鸿商量对策。书鸿安慰他不要着急,他来想办法解决。

安顿好冬儿,他就四处打听哪里有生产棉纱手套的厂子。终于找到一家快破产的私营手套厂。只有一台机子和生产出来卖不出去的库存手套。

书鸿赶紧通知盛阳买货发货,这点货不过是合同的十分之一,书鸿让盛阳写信给部队容他们一个月的时间再分批次发货是否可以。部队很快回信同意了。

在那家濒临破产的手套作坊,书鸿有心记下了手套机生产于南通兴仁针织机械厂。这个时候已经放开政策可以自己创业了。

书鸿找到信用社主任陆毅,要求贷款两千元。他们彼此熟识且信任,所以很快给他批了贷款。

已经是腊月二十了,书鸿还是出发去南通买机器,日夜兼程,舟车劳顿找到南通机械厂,说明来意,厂长带着他参观了当时的厂子。兴仁也就是一个靠近上海的小镇,但是他们那时候已经发展迅速,大街上的交通工具已经有摩托车了,这在书鸿是没有见过的。机械厂不仅生产手套机并且配套生产各种棉纱手套。规模很大。

厂长安排书鸿先在手套厂学习三天织手套,后三天学习拆装手套机。书鸿聪明一学就会,两位师傅都很喜欢他,并且提醒他最好买一台刚刚生产出来的螺口手套机,平口手套容易往上卷。可是两千元只够买四台平口手套机,螺口手套机要贵很多。手套师傅赵雪青给他出主意,带他转弯抹角找到了厂长家,让他买两包烟去和厂长说情。

书鸿于是找到厂长说明情况,想用一台平口机换成螺口机。厂长也明白创业人的艰辛爽快答应了,并且嘱咐工人用草绳打包装而不是用木箱,这样面积小重量轻可以省不少货运费。然后派车将书鸿送到了南通回安庆的码头。

码头买票的人排成了长龙,书鸿和前后排队的朋友从一大早唠嗑到中午,都成朋友了。这时候只见一群驮着扁担的农民也过来排队买票,有个精明人就找到书鸿想让他给他带张到贵池的票,书鸿问他一共几个人他说六个,书鸿说我给你们一起买了吧,但是还要请你们帮我带点货上船,有点沉,行不行?那人当然高兴,痛快的答应了。书鸿因为和前后两个人都混熟了,和他们商量求个方便,他们也没有为难。于是顺利买到票,那几个人都是常年挑砧板出去卖的商贩,力大如牛,五六十斤的机器他们轻轻松松的就提进去了,省了买货票的费用。可是下船怎么办呢?

书鸿就在船上到处晃悠找老乡,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一帮卖完竹垫子回家过年的潜山县余井人,那个时候不论到哪里老乡就是亲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听到书鸿的难处,二话不说就帮忙将手套机带出了安庆港口。

书鸿找到一辆三轮车花了八块钱运到客运站,又花了八块钱货票坐车到了源潭区。他到南通一个来回只花了不到一百元。为了省钱,走了三十里地回家拉了一辆板车去将机器终于运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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