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街不宽，不长，却充满了生机和热闹。
从晚春到秋末，小半年的时间，小街都是一片繁荣。
早晨天刚蒙蒙亮，乡下人便赶着车子来了。车子上满满的，都是新摘的瓜果蔬菜。城里人鱼肉吃腻了，就图尝口新鲜的。于是，乡下人刚把摊子摆好，小街附近的市民便赶过来了。也有远些的，骑了车子，到了，将车子停在外面，徒步走进去。近的，远的，手里都拎着篮子，或挎在臂弯里。小脚的老太便喊住驼背的老头儿，要他等她一会儿，竟也将两只脚倒的飞快。赶集，总要有些赶的样子才好。
哪个嗓门大的先吆喝一声，便开了市。讨价还价，两片薄嘴唇飞快地介绍自家东西的好处，买主只是盯住一处毛病不放，卖主便躁了，诉说起辛苦来，买主表示理解，最后仍要抹下三五角钱，卖主也不再计较。事先的争论显得毫无意义，但是争论声却不绝于耳。
小街的尽处，一个三十几岁的女子，守着一个瓜果摊子。因为在尽头，人们走到这里，要买的东西也差不多了，便不怎么光顾她这，生意便冷淡了许多。对面是一个卖早点的铺子，无外是豆浆、油条、水豆腐一类。卖主是个四十岁模样的汉子，棕色的皮肤，宽宽的肩膀，嗓门极高、极亮，吆喝一声能传出去多远，便招引了一拨又一拨男女老幼过来，围着方桌坐下，要半斤油条，两碗水豆腐，白白的水豆腐上面浇上旺旺的辣子油，倍儿爽！每日总有百十元钱揣进兜里，可是眉宇间常拧出一丝愁绪。忙的时候看不出，一闲下来，眉心便拧出一个疙瘩来。
他有他的心事，他的心事，来喝豆浆吃油条的人们不知道，只有对面的女人知道，女人知道，可是女人不说，只是背着人的时候，在嘴角露一点笑容。
那天早晨，女人没有吃早饭，摆好摊子，向他这边走过来。他正低头给人家找钱，眼角瞥到了她，一下子心慌起来，手一抖，零钱掉在了地上，他赶紧弯腰去捡，头却撞到了人家。他一边捡着钱一边给人家道歉，他把零钱送到对方手里时，她已经走到了跟前。他憨憨地冲她笑了一下，她也微微地在嘴角处还了一个微笑，他便抄起抹布一遍一遍地擦那桌子和凳子。
“快坐，想点啥吃，哥给你端去。”
“两根油条，一碗水豆腐，多放些辣子！”女人在嘴角处挂一丝微笑，是对男人的殷勤表示感谢。
“好嘞。”话音刚落，男人极麻利地调好水豆腐，夹出两根油条摆在女人面前。白嫩的水豆腐上面盖着葱花、辣子，葱花嫩绿，辣子鲜红，搭配得当。女人举起筷子，夹起油条，咬了一口，又拿起羹匙，吃了一口水豆腐，禁不住点头称赞：“看不出，你的手艺还真不赖！”男人一下子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直戳手，抓了两下头发，说：“你喜欢吃就好！”
女人很快吃完了，她要留钱，男人说什么也不让。女人说：“你不留钱，我下次没法来吃了。”男人说：“好办，把你的苹果挑一个甜的给我。”女人略微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回去了。
“给你！”男人正低头收拾着桌凳，一双白手捧着一个红透了的苹果送到他眼前。男人很不好意思地接过苹果，他在接苹果时不小心，或者是故意的，碰触到了女人温软的手指，他的心跳一下子加速了，女人的脸颊也泛起微红，扭头走了。
“谢谢你！”女人背后传来男人憨憨的声音，像一股暖流流进女人的身体。
男人的女人，七年前就离开了他，嫌他的贫穷，嫌他的呆傻，觉得每天风里雨里出来摆地摊，很辛苦，很丢人。女人的男人，三年前在一场车祸中变成了植物人，一直躺到现在，三十出头的女人饱尝了生活的艰辛和世态的炎凉。但是，她没有向生活低头，为了他，她一直坚持到现在。
“说说你的故事吧！”女人偎在男人宽宽的肩膀上，男人搂着女人的腰。在静谧的黄昏里，这两个生活中的不幸者互相依偎在一起，开场白竟像是一对儿初恋的情人。
晚霞映在女人丰润的脸庞上，男人的眼里开出了一朵美丽而圣洁的花朵。
“我没有什么故事，她说我呆傻，你觉得呢？”
“我觉得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