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年味正浓,我和三五球友约好去远方的小山村给赵师傅拜年。
赵师傅年近七十,很早就从粮库内退了。他开过小吃店,做过更夫,前几年身体不好,回家乡安度晚年。
赵师傅是乒乓球馆的常客,他球技很高,打球时经常热心地指点我,算是我半个师傅。赵师傅人缘很好,大家对他老人家很有感情。
球友宋哥开车载大家去的。这次出行目的有二:一是给赵师傅拜年;二是回程时拉练跑。春节这几天,一味吃吃喝喝的,真的需要清理一下肠胃,来一场健身跑。
小车过了松花江大桥,出了县城,很快驶上了山区公路。曾经夏天时漫山遍野的青翠,此时盖上了一层白绒被,极目远望,一片的白雪皑皑,望不到头,连天空都是雪白色的。
蜿蜒的巴兰河水,随着公路伸向远方,奔向遥远的地方。清澈的河水已结冰,不时看到风吹积雪,雪花在河面上轻快地飞舞。就这样,山一程,水一程,风一路,雪一路,车向目标那边行。
赵师傅村子在小兴安岭脚下。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稀稀落落在散布山前那片谷底里。路面的积雪太厚,车到了离村头还有几百米地方,开不动了。于是宋哥留下来看车,其余的人下车,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里走。
小山村群山环绕,很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无来由地想起了美籍阿富汗裔作家卡勒德·胡塞尼写的那本书《群山回唱》。我想这里的群山也许没有阿富汗的群山那么雄壮,但也当得上群山回唱那种辽阔了。
这里夏天风景应该十分庄丽,在这里"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真的挺惬意。不过现在是冬季,眼前的景色少了几分诗情画意,多了几分严酷,很有几分苏武牧羊的悲壮。
我们出门虽然很早,此时天已经放亮了,晨曦挂在山峰那一边,太阳的光芒也在山头上攒动,跃跃欲试,即将破茧而出。从远处望,小村静悄悄的,只有几家烟筒冒着白烟。
同行的一位球友是邻村人,他告诉我们,这个村子不少人,主要是青壮年,都去外地打工,买房安家落户了,很少回来。时代大潮如此,小山村的败落,也是情理之中,无可奈何之事,想来不单单是东北。
走进了村子,有狗听到我们动静,猛烈地吠起来,打破了小村的寂静。恰巧一个半大孩子出来倒水,看到我们,他睡眼惺忪的脸十分好奇。大家向他问路,他热情地带我们去了赵师傅家。同行的球友塞给他一罐可乐,这孩子也不道谢,笑了笑,拿着可乐撒腿就跑了。
赵师傅家是三间砖房,红墙绿瓦,有些颓败了。房子虽然不大,院子倒很大,周围用木栅栏随便围住。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赵师傅的老伴率领一大群子孙辈迎了出来,热情地把我们接进屋里。
赵师傅坐在土炕上,斜靠在衣柜,看到我们,神情十分高兴,又带有几分赧然。老伴在旁边说,赵师傅前些日子不幸中风了,落下了半身不遂的毛病,说话也不利落了。这个新情况大家都不知道的,于是面面相觑,神情都有些凄楚。赵师傅当初老当益壮,在球场上生龙活虎的形象犹在眼前呢,很难和眼前这个衰老失语的老人联系起来。
老人的大儿子五十多岁了,十分憨厚,话不多。我们和他唠了一会家常。据他说,前几年他在工地做木工,从去年开始找不到活了,就一直待在村子里没出去,谈及此,他有些沮丧,眉宇间有股忧郁。相比闷声闷气的他,他的儿子倒比较活跃,十分健谈。
小伙子在苏州打工,已经去了好几年了,言语间明显有见过世面样子,思想比较新潮。他的新媳妇是苏州打工认识的,湖南人。小媳妇穿着红棉袄,内衬白毛衣,模样挺俊俏的,静静地坐在我们旁边听着,也不插话,十分文静。健谈的小伙子每每视线扫及小媳妇的时候,眉宇间都有掩不住的得意。
唠着唠着,老人在县城住的小女儿带着家人也回来了。本就不大的小屋里,人更多了。这时我们也呆了也有一会了,想起在车里等我们的宋哥,大家心照不宣地起身告辞。
赵师傅的老伴和儿女拼命挽留,要留下我们吃饭,大家坚辞。于是告别了赵师傅,老人的大儿子把我们一直送到村口。
村里的小路边堆满了煤灰,冰冻的脏水及各种各样的垃圾,空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味,有鞭炮声稀稀落落地响起,仿佛在唱着一首哀歌。至于是岁月哀歌,还是小村的哀歌,分不清楚。
回来的路上,大家在前面奔跑,宋哥开车在后面跟着。天冷的季节,穿着厚厚的衣服,跑起来本来就费劲,加之路面雪滑,跑起来更是得打起十二分小心。虽然如此,大家跑得都很卖力,跑得不亦乐乎,很快就出汗了,跑到兴奋时,在山路上大喊大叫,这时群山回唱。
跑到索桥的时候,特意去逛了一会。小桥晃悠悠的,走在上面,像荡秋千似的。风从山那边吹过来,将我包围,往南刮,又往北转,充满了天地间。站在小桥上,心情大好,于是又大喊一声,这时,群山再次回唱。
独立小桥风满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