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酒壶,两个杯
这几天,小镇的人们有点骚动,出来闲逛的人明显比平常多。逛着逛着,几个脑袋就撮到一起聊起来。
红莲日子过得也算好的,怎么会想不开?
听说发现的时候还有一丝儿气。。。
上礼拜还看见她抱着孙子买菜呢。
前几天儿子刚刚把小孩接到深圳去了。。。
有钱人,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
。。。。。。。
红莲是我的伯母,在他们年轻的那个年代,红莲伯母是小镇上最美的女人。
三十年前,伯伯被提拔做乡镇农机厂的厂长,一时意气风发,几个镇的农机都是这个厂做。工厂红红火火。一天,厂里有个钳工学徒,一不小心伤到手了,鲜血哗哗地流。伯伯骑上厂里的摩托车,赶紧送他去镇医院。小街尽头,靠医院的小裁缝店,是红莲开的。伯伯看到了电影明星一样漂亮的红莲。
从此伯伯就魂不守舍了。他开始觉得经常出差应该穿潇洒一点。时不时的跑到红莲的店里去做身新衣服。但是红莲是有妇之夫,她的老公是镇医院的医生。那一年去进修了。有两个儿子,是放在爷爷奶奶家带着。而伯伯,十几里外的家里,有刚建起两年的新屋。还有一个勤劳的叫毛妹的老婆,一对刚上小学的双胞胎儿子。
伯伯后来说,我一开始只是特别喜欢看她的模样儿,忍不住地想去看一看。没有想离婚。
红莲后来说,我一开始只是觉得怎么我做的衣服只有穿在他身上才像是做得出了水平的衣服呢。
按说这两人都已是没有了自由的人,顶多也就是做一下偶尔偷腥的猫儿。然而当红莲的医生老公凭着职业的细心和敏锐发现了自己头上的绿光,感觉一下从众人羡慕到视乎个个都在耻笑,这样的小镇名人,唯有离婚才能再把头抬起来。毛妹的怨恨唠叨也没少。伯伯很快也跟毛妹离了婚。家里的房子和小儿子小毛跟了毛妹。大儿子大毛跟了伯伯。红莲那边,儿子大宝跟了红莲,小宝跟了爸爸。不得不说,伯伯和红莲真是一样的人,惊世骇俗,勇敢地追求勇敢地爱。只要自己过得实在不虚度一生。伯伯常说的一句话是,不想老了后悔。伯伯和红莲重新组合了一个家,住在农机厂的宿舍里。那些年,计划生育工作非常严厉,两人没有再生孩子。
突然要照顾两个半大小子的生活,有一个还不是亲生的。红莲的生活忙乱起来。两个孩子一般大,一起来到镇上读书,还是同班同学,很快成了亲哥们一样,原来好像很老实的样子,在一起却像互相打开了调皮的门锁,一起摸鱼捞虾,一起戏弄同学,一起逃课打游戏。一起偷农家树上的果。
找上门来的人总是说,把孩子管管,好歹有一个是你亲生的!
两人各种苦口婆心甚至打骂,孩子却还是依着天性成长着。反而落得人家说后妈终究是后妈后爸终究是后爸的议论。
没几年,曾经兴旺的农机厂居然倒闭了。伯伯开始做一些小生意。后来,通过朋友,伯伯把山里的毛竹一车一车地往城里贩卖,城里建高楼用毛竹搭脚手架。俩年时间,伯伯就在镇上建了一栋漂亮的小楼。这时街上各式各样漂亮的衣服越来越多,找裁缝做衣服的人越来越少。红莲就把裁缝店关了。
红莲做完家务活的时间,就去找镇上的女人们打麻将。又有时间又有钱,越来越花枝招展。一天,她戴上老公新买回来的金项链去打麻将,隔着门却听见女人们在屋里说:
红莲家真是发财了,昨天红莲老公在省城金项链一下买两条。
两个老婆,自然要两条。嘻嘻嘻。。。
对啊,那个又没再嫁。现在婚姻法不让娶两个,不然哪用得着离。
就是啊,我们村的老人们都说,从前的男人好比酒壶,可以配几个杯的,哈哈哈。。。。
红莲心里憋着,晚上伯伯回家,她就闲聊般的说起毛妹怎么还没再嫁。伯伯说,你看她,带着个十几岁的孩子,黑乎乎的一脸斑,快四十的人了,谁要?
红莲看着他淡定从容的脸,脑海里闪过俩条金项链,还有每次回老家喝族人的红白喜酒,他就不会回来镇上的家里。。。她把手边的杯子扔过去,歇斯底里起来。生活从此开始时不时有了争吵。
又过了几年,大宝和朋友出门打工,高不成低不就,居然干起持刀抢劫,被抓,判了几年。
房地产的热浪热遍中华大地。伯伯把全部的钱,包括银行贷款了几十万,呕心沥血,在镇上公路边建了两栋六层的楼房。打算着也发一份房地产的财。却过了几年也没卖出去一套。红莲有时唠叨他太冒险,他却嘴硬地说,你该吃吃,该喝喝,该打麻将还是去打你的麻将。
慢慢地,红莲有了晚上睡不着的毛病。起初,伯伯只说那是更年期。也不在意,继续焦头烂额地操心卖房的事。
过了几年,大宝出来,娶了一个外地老婆,却是独生女。过年也说好两边老人轮流陪。事实是,总要两三年才能回一次红莲这边。红莲脸上依然细皮嫩肉,头发却快速地白起来。晚上睡不着,去市里几家医院轮着看。依然无济于事。大宝带老婆孩子回来看她,她高高兴兴地亲手做了几套衣裤给孩子。儿媳夸她比买的好。她说,现在,人都是买现成的衣服了,还是现在好,要什么样的都可以有啊。
红莲晚上睡不着,上午通常会睡一下,但是一般会起来做中午饭。这天,伯伯中午回家吃饭,却发现,红莲好像吃了很多药。桌上有纸笔,草稿一样乱糟糟写着些名人名言和歌词。什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 “爱恨就在一瞬间,举杯对月情似天。”“菊花台倒映明月,谁知吾爱心中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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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去医院,进了急救室。当急救室的门打开,伯伯可怜兮兮地看着红莲的前夫,等来的却是狠狠的劈头一拳。伯伯摊在地上嗷嗷地哭了起来。
最后,我还是坦白吧,伯伯其实是我爸爸。我小时候恨他,ba ba,bo bo,从a到o,在我心里,我给他降了一级。没错,我是那个小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