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60岁的李宗盛发布了发布了一首新歌《新写的旧歌》。李宗盛的歌,半唱半说,像和人聊天一样,娓娓道来。他的歌,永远能戳进心里,激起内心埋藏最深的感情。
听完李宗盛对于他父亲的怀念,我也想我父亲了。
这大半年,过得实在是差强人意。进了大学就半只脚踏入了社会,人情冷暖多多少少开始接触。人在委屈无奈与艰难的抉择中成熟,等成熟到一定的阶段,有些事突然就懂了。
我小时候在家里最不喜欢的人,是我父亲。
他当时除了教训我,不讲道理的要求成绩好,什么都不会了。小时候总在想,什么时候长大了,你也管不了我了。我也能远走高飞,自由自在。
有一个困惑了我十几年的问题,我妈和我爸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一个是温柔贤惠,一年不与人脸红几次的大家闺秀,一个是脾气暴躁,三句话不和挥拳头要打架的纨绔子弟。后来一想,也就只能我妈能和我爸在一起,我妈牺牲了自己,拯救了另一个我们村的妇女。
脾气不能仅用暴躁概括,怪,倔,一根筋,这应该是非常可观的评价了。初中考试分数能上两位数的情况是不多的,每天放学唯一的乐趣就是用石头砸老师的玻璃,欺负同学,到地里糟蹋别人的粮食,不学无术,为害一方。幸好我爷爷当时在纸厂做副厂长,给他某了一个电工的差事。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一个考试不上两位数的人电工技术怎么就举镇闻名。当地的装修工,没有一个不认识我父亲的,他们中有的人甚至能做到看活认人,这个活一看就认得出来是我父亲做的。
当初我妈和我爸的婚事遭到了家里极大的反对。爷爷极力反对,几次动用家法,棍棒伺候,父亲倔脾气一上来,对於爱情十分的坚贞。卷着铺盖在姥爷家过道里躺了一阵,这才结了婚。要是我现在有个女朋友,我肯定不会为了她这么干。
小时候不懂家庭的组成,印象中我妈总是受欺负。二人时常闹矛盾,父亲也是混大的,耍无赖什么都会,我妈自然总是吃亏。我当时想替我妈复仇,但是打不过他。
但是这几年来父亲不知为何有了这么多的变化。脾气好了太多。懂得为人思考,和我妈之间的矛盾,大都是我妈挑起来的了。
回顾这一年我自己的变化,我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生活的重压和社会的残酷磨去了他的棱角,肩上扛着一个家庭,不变不行。一年四季,除去过年与收割,回家是极特殊的情况。人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前的种种恶习一扫而光,不知父亲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吃了多少生活的苦,才做出了这样的改变。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当他知道肩上的责任十分重大时,估计心里就有了一些想法。做出如此大的改变,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恐怕只有父亲自己知道。每念及此,心里感慨与悲怆并生,若不是为了这个家,他本可以过得更舒服。
父亲一贯什么东西都要精打细算,花钱十分小心。生活必需品购齐,其他酒水零食,一般是不会去买。自己无特殊嗜好,烟,一个月抽不了一包。酒,除非有客人来,否则不会拿上桌面。自己在外,连理发都是精打细算,过得像一个非洲难民。但对我和姐姐二人,在学校给生活费总是很阔绰,不管去路,只要是正经用途,从不吝啬。
讲到这,心中升起一股惭愧和辛酸出来。父亲永远都是想给孩子最好的,无论他有没有能力去做到。我的父亲能力很小,能给我们的很少,但是他总是竭尽所能。不同的家庭条件,给予子女的生活条件不同,我想这是没有可比性的。唯一能比的,是父母为孩子付出了多少心血。我的父亲,有多少就给了我多少。
父亲从小就对我的成绩要求比较严格。多少邻居都是大人在外打工,孩子留个爷爷奶奶照看。父亲觉得怎么着也要留一个大人在家照看孩子,他自己出去,让母亲留在家里照顾我们。身体上承受的劳累,不必多说。与家人相隔千里,一年不见几次面,这种孤独寂寞之感,大概是总能摧残人的心灵的。况且作为一家之主,他要是有了什么苦,何处去诉呢?无处诉呀!内心之坚忍不拔令人折服。
这大半年的大学生活,过得一波三折,经历了很多曲折。每次想到父亲这么些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和他比,我这些不算什么。于是便有振作精神,继续试错。
我切实感受到我和父亲都在成长,他从一个问题少年逐步成长为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一家之主,我则逐渐理解了父母的用心良苦。我们四口,在这瞬息万变的世界里互相依偎,顽强的抵抗生活的种种不幸,这么多年,虽没有大富大贵,但过得内心富足。物质追求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满足精神的需求。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父母逐渐老去,我这逐渐强壮起来,这一辈子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只希望我走到哪里,都有能力把父母接到哪里。无论世界怎么变化,我们一家人都能围坐在火炉旁边,陪父亲聊天,给母亲洗碗,那么其他名利权利,不要也罢。
他是英雄,也是沉默,是我们年少时最想逃离的那一个。但人总是很奇怪,成为大人之后什么都懂了,却再少有时间能听懂父亲的沉默,和沉默背后的爱意和担心,知道他们彻彻底底成为你我生活的旁观者。
我的父亲,永远不能做一个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