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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经济学人》本刊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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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出差的飞机上,看了今年1月14日的《经济学人》特刊——终身学习,如何在自动化的时代生存 ( Special Report on Lifelong Learning – How to survive in the age of automation.)
看完之后,感觉很是唏嘘。
不过也有不少感触和思考。如果我们今年没有做一土教育,我想象自己看到这篇报道的大致感觉会是——得到了很多新的信息,开了眼界,同时又多了一些对未来的焦虑。
由于做了一土,读这篇文章的时候有了很深的参与感,也和我们做学校的很多思考和讨论相连接和碰撞,所以借这个机会,一起和大家分享下这篇文章和我的思考。
这一期特刊有6篇文章。像经济学人的一贯风格, 有大量的数据和观点,我挑三个主要的和大家分享。
- 是不是学的越多,挣钱越多?(The more learning, the more earning?)
在发达国家,这个相关性好像一直是成立的,曾经有数据证明,每多一年的正规学校教育,毕业后每小时的收入会提高 8-13% 。但现在这个因果关系似乎没这么明显了。以美国为例,1982-2001年,大学毕业生的平均工资增长了 31% ,但是高中毕业生的收入没有变化。但是在过去的十几年,事情不是这样了。大学毕业生工资的降幅超过了教育水平更低的群体,而且同时大学学费在增长。
这篇文章的副标题是“技术进步,要求教育和工作之间有更强的,更有连续性的链接”(Technological change demands stronger and more continuous connection between education and employment. )。
这里描述了一家叫做 General Assembly 的公司。这家公司提供全日制,为期12周的培训,收费八千到一万英镑,在线下空间教人编程,网页开发和数据科学。公司同时提供就业培训和咨询,他们的毕业生 99% 能在180天内找到工作。
公司的创始人 Jake Schwartz 建立这家公司的原因,是源于两段个人经历:一个是他自己本科耶鲁毕业,但是没有觉得学到什么实际可用的技能(His degree from Yale conferred no practical skills),还有就是2年的MBA,花了“太多的钱和时间”。所以他想做一个投入产出比高很多,又能满足雇主们急切需求的“教育产品”。这家公司现在在世界二十个城市有网点,已经有3万5千名毕业生。
这让我想起美国很著名的 High Tech High, 这个美国的特许经营学校(公立学校的一种)是“项目制学习”的鼻祖,就是整个高中阶段,都是在做项目,每个项目6-8周,直到毕业。我们一土和 High Tech High 有合作,今年请了他们的资深教师 Tina 来北京和我们做教师交流,12/28日的 ETUx 论坛里有我和 Tina 的对话(见5个领域、7场对话、N个笑点和泪点 — 一场不一样的“教育论坛”)。
我自己其实也是有疑惑的,高中,什么课也不上,全做项目,这样的教育靠谱么?能“打好基础”么?她的回答很简短,却一针见血,她说我们从学校毕业以后不就是这样么?我们在工作里,都是在做一个个项目,解决一个个问题,在这个过程中学习知识,形成体系。我们在学校里做的,无非是和真实世界一样的。
而且看 High Tech High 这些年的“成绩”也完美地说明了这种方式的效果。他们不能挑选学生,但是学生去大学的“升学率”却非常高。她说今年他们有一个学生被普林斯顿录取,她的 SAT 考的一般,但是已经在实验室和博士生及导师合作做了可以发表的工作,所以拿到了多个学校的 offer. 当然和中国的现实相比,这也反应了美国在大学录取方面评估的多样性。
在一土,我们也有大量的项目制学习,其中一个是食品研究院,孩子们从学习食谱,准备原料,称量,制作,到做好了在嘉年华上开张卖产品,分工,协作,收钱算账。其实也曾是这样的。融入生活和社会实际的学习,是我们在同一理念下的尝试。
推而广之,我们建学校,又何尝不是一个项目制学习?从这个层次上看“有用”的技能都是相通的。 -
什么是未来需要的“核心技能”?
特刊的第二篇文章提到了印度公司 Infosys 在硅谷Palo Alto 的办公室。Infosys 对很多读者来说大概不陌生,主业是IT外包,但是他们的硅谷办公室是在设计思维的指导下,做产品开发和员工培训。而且已经有十万员工接受了设计思维的培训。
这里所谓设计思维的定义是:基于对别人体验完全理解的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他们问的一个大问题是:一个员工胜任一份工作,到底需要在哪些方面做好?(What do people need to be good at to succeed in their work?)
答案是?
当然有技术和一些特定的能力,还有行业经验,但是用设计思维的思考方式,他们发现“核心技能”是三个:创造力,解决问题的能力,和共情的能力(creativity, problem solving, empathy)。这几个能力,在未来社会特别重要,因为这也是更难被“机器”取代的能力。
其中共情(empathy)是社交能力(social skills)的基础。这里引用哈佛教授 David Deming 的工作,数据表明社交能力强的人会得到更好的工作。
在1980年以来的美国经济中,要求社交技能的职位增长速度加快
1980年以来,要求较高社交水平的职业变得愈发重要
为什么?因为强的社交能力,会带来更好的 “关系”和“协作”,而这些,会带来更有效的团队——能够更迅速地把大的工作分解,并形成有效协作关系,从而更有效地完成任务。
还有一个能力,是“持续学习的能力”,Infosys 用的一个衡量标准是“学习速度(learning velocity)” ,就是“面对一个问题时,多久能得到一个解决它的好主意”。
这个学习能力的基础,是“发展心态”,就是认为学习能力不是本能的,不变的,而是可以培养的,增强的,这是著名的 Carol Dweck 的工作(发展 vs 定型的心态)。
而另一个重要基础,是好奇心。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是方法。文中提到一个 MIT 和哈佛的研究显示,在 MOOC 上学习的人,如果他们被要求写下来他们学一个课程的计划,他们完成这个课程的可能性会提高 29% 。
这一篇读下来,和教育有很多有意思的联系。
首先,是上面提到的所有这些未来需要的核心能力。其实这不是未来,也是过去和现在大的核心能力,只不过这在未来的“机器时代”会更加重要。所以简单地理解,面向未来的教育,应该围绕这些核心的素质和能力。
如何实现呢?往复杂了说,有各种理论和方法,往简单了说,是教师首先有这些核心能力,再广一点讲,是学校的整个团队,和家长也有这些核心能力。
儿童教育体系中的问题,其实反映的都是成人社会的问题。所以答案不是简单地用这些去“要求”学生,而是学校,家长自己做到这些。在这些角色里面,家长是个体,教师是团队,学校也是团队,所以对学校来讲,在这方面和 Infosys 这样的“企业”是没有区别的,是如何构建一个有效的成人团队。
在个人的层面,是如何看待教师这个职业。拿第一个 creativity 来讲,教师的核心,其实应该是创造者。在我们现在的学校体系里,教师一般是在“底层”,是服务提供者。
一个好的学校系统,应该是让教师在最顶层,成为创造者。让学校和体系为教师的创造提供支持和服务。
但创造者不是唯一的“角色”。它是一个特质,这个特质在教师各个维度的角色中都有展现,教师的职业,有五个角色——分别是学习设计者,引导者,教练,团队协作者,倡导者。在几个角色这下面,是这三个底层能力——沟通交流、创造力和执行力。
讲到共情(social emotional learning),其实这是在家庭、学校都可以“教”的。在西方的小学,这很早就开始有目的地在做了,而我们的教育大部分还在“教知识”的阶段。
一土学校每天晨会的一个工作,就是引导孩子们认识、表达自己的情绪,并在这个基础上认识别人的情绪。并在各种活动和设计中,引导大家协作,给对方反馈。我们这个学期末尾的“奖状”,除了让孩子们互相“鼓励”,也让同学们给自己的家长做奖状,肯定家长做得特别棒的事。
最后上面提到的 29% 的小数据,其实很有意思, 这是一个方法论。学校教育里,有无数的细节,后面有很多理论研究,这就是其中一个。我们的一个做法,是晨会的时候孩子们自己定目标,并把目标可视化,我们经常提到孩子性格中“坚韧(grit)”很重要,其实这就是“培养”它的方法之一。
- 终身学习的进展不能减少不平等,而且更令人沮丧的是,反而可能会加剧不平等。
现实中,我们一边说互联网带来平等的机会,另一方面,其实事实远没有这么简单,反而相反。
文章里提到英美的一个典型的低工资的工作,就是长途货车司机。自驾驶汽车的到来,会让他们中的很多人失去工作,但是对于这些人来说,上面讲的 General Assembly,MOOC 这样的例子离他们十万八千里。因为 Coursera 上的数据显示,在这些地方上课的学生,80% 有大学学位。
重新学习一种技能,需要有一定的积蓄,还需要有时间,所以对有一些钱,并且对自己的时间有控制权的人来说更容易,当然在这之外,还需要有学习的欲望。这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比尔盖茨曾经反思过类似可汗学院这样的平台在推动教育公平方面的价值。逻辑上讲,这种平台让课程更有意思,更容易理解,而且免费,应该有更多人来学习,特别是没有好老师的人。而事实上,最常来用的人,是本来就能够获取各种资源(学校,图书馆),愿意学习的人。
对那些“底层”的人,由于各种原因(没有学习意愿,没有时间,没有文化基础等等)即使有近在指尖的免费课程,他们也不会来用。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这些平台实际上事与愿违地加剧了不平等。
如何“解“这个结呢?文章里,提到了两个发达国家的 例子:一个是英国利用工人工会,有组织地理解他们的需求,有组织地“学习” ,另一个例子是新加坡政府投入并参与给25岁以上公民真金白银(每年345新币,近500美金)去学习,而且40岁以上给的更多。
放到中国,这两个例子都不直接适用,但这例子后面的原则是有启发意义的,就是: - 需要真实地了解“底层”受众的需求。只是把好课程免费放到网上,基本没有任何作用,要和这些用户的实际情况相结合。
- 需要政府的大量参与投入,需要政府、企业、公益行业的共同推动。
以我们的农村为例,虽然很多人愿意给钱,做公益支持乡村教育,但最缺乏的是对一线需求的真实理解。没有这些深入理解做出的支持,往往是形式主义——钱、技术、课程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农村教师,由于有大量的留守儿童,既要当爸当妈,又要应付各种要求和检查等形式主义的要求, 疲于奔命,这时候如果再给她们新的课程,就是雪上加霜。
我们了解的一个例子,为了推行“科学教育”,一个村小要求100个孩子在一个星期内每个人完成10个实验,每一个都要有实验报告,而且领导要抽查学生,抽查实验,不会要扣分。这种“教育”,摧残孩子也摧残老师,但在我们农村有很多这样的“黑色幽默”(见一土离真实的农村有多远?)。
所以如果真的能改变,作为公益行为,给钱,给课程这时候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是要看如何能对一线教师提供真实的支持(包括志愿者,捐赠管理,专家等)另外还是作为责任主体的政府的深入参与和改变,才能有真正起色。
最后,分享一个相关的技能,就是写作能力。最近美国有一个报道,发现美国学生的写作能力很差。文章也提到,其实写作只是表面,更深层次的,是思考能力。上次我们一土嘉年华,在一土做TA的一个有近二十年的经验的语文老师,也在感叹我们学生整体语文和写作水平低下的情况。从这个角度来讲,世界教育面临的问题,有很多的相似性。
最近美国的Marc Tucker 写了一篇博客,被美国 NCEE (National Center on Education and the Economy)引用
和大家分享这些,六篇文章里还有很多其他的观点和分析,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读这一期的经济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