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盏无影灯,
晃动在我麻醉失效的手术台上,
医生要割开我的胰腺,他说,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早就知道,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身体,
因为夜里,常常能听见,石头在铁罐里滚动的声音,
它们来自于,某些草草了事的记忆,有一些,非常美丽,
有一些,则像这个拟声词,pancreas,pancreas,
每当面临选择的时候,
我更加相信自己的残缺,
比如左腿朝外,或者右眼视力更差。
于是虚构出完美的形象,
以不安填满空虚。
无影灯,你冷漠地照着,我敞开的腹腔,
就像你年轻的肢体,也如此折磨过我,
事实上,你并不只是一尊雕像,
“你”也是复数名词,就像水,树叶,白云悠悠,
因此选择与界定是困难的,正如堵住胰腺的东西,
带来的快乐也许比痛苦更多,
是吧,医生?
他推推眼镜,
“从理论上来说,疼痛带来的内啡肽,可能产生快感。”
这个滑头,随口敷衍,尽说废话,
只是他手里还举着锋利的刀片,我不好奚落。
看吧,那闪光的刃口里,好像有一座雪山,正在摇摇欲坠,
我疼痛,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引发一场雪崩。
要是医院被冲垮,我身体里取出来的东西,找起来就不容易了……
无影灯,你为什么藏起了七彩琉璃,安心挂在医院的天花板上,
积满灰尘?
我为你画过玫瑰,也为你写过诗歌,
为什么要在最虚弱无力的时候,偷去我的影子?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身体里的东西留下,每一颗,都有极重的份量,
我只希望走的时候,能看见月亮下的影子,他陪我最久,无影灯……
“啊!”医生忽然发出惊呼,“他的结石,竟然全是珍珠。”
护士们扭着腰肢,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以为医生又在与她们调情。
可是,无影灯,你看见了吧,
这不是调情,也不是玩笑,
而是我为你忍受的所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