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森
去年除夕那天,母亲迈着蹒跚的步子一大早就出现在小区门前。她面带喜悦却双眼费力的不停四处张望,仔细捕捉着过往的车辆和每一位从车上下来的人。人们问她在等什么,她却犹如“祥.林嫂”般地对大家絮絮叨叨:“儿子一家来我这过年,来我这过年啦……”邻居或路人对母亲的言行举止有的哼哈而过,有的一笑了之,也有的仿佛不解。不就是孩子们回家过个年嘛,至于吗?然而,这看似很平常的事,对于她老人家来说,却不亚于买彩票中了500万。因为,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母亲已足足等了半个多世纪。
记得那年,家庭发生重大变故。由于种种原因,父母离异,母亲在万般无奈之下带着很小的我和我不足三个月的小妹离开家,然后漫无目的的去了另一个很远的地方。曾几何时,祖父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打听到了我们的安身处。那天,正值一年的除夕。他不顾母亲的心痛和眼泪,也不顾我与小妹的哀求和哭喊,硬生生的把我从母亲的怀抱里拉走,拉回了我当初呱呱坠地的村庄,并从此切断了我和母亲之间的一切联系。本该团圆的家宴顷刻间却变作了散伙饭。这一别,便是十年、二十年……
国家高考制度恢复后,我和妹妹都有幸榜上题名。在稍有一点儿自由空间的条件下,通过亲友搭桥、书信传递等渠道,兄妹间有了联系便也有了母亲的音讯,进而也渐渐得知了母亲是怎样度过为儿女、为家庭而含辛茹苦、流泪遭罪的艰难岁月。思绪万千的我,此时也发自内心的想要在今后的年月中去多多安抚、陪伴、孝敬她老人家。然而,族人长者的封建礼教,各怀心事的多元家庭,没完没了的繁忙工作,以及天各一方的漫漫路径,无一不是横亘在我和母亲之间的一道道羁绊。于是,在过了一年又一年的时光里,每每想要见上母亲一面,多是处于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情境中,“中秋”节也好,母亲的生日也好,一年次数可怜的小聚,留给母亲更多的是见面的简短问候,别时的哗哗眼泪。
当岁月的脚步带走人生的感叹,当族人、长者在历史流年中一个个相继离世,当母亲心里的血、眼中的泪在期盼中几近枯竭,当我的身心终于得到解脱而步入了“花甲”,孕育在母亲心底的那个春天才最终把笑脸绽开。2016年的除夕,我的一家带着节礼、带着老人的期盼、带着对母亲的祝福,驾车早早地就奔向了母亲的身边。这次,我们没有像以往那样来去匆匆,而是踏踏实实真的住了下来,与老人一起辞旧迎新,陪老人昼夜思古说今。来母亲身边过年,是老人的期盼、全家的决定。因为,自打我儿时离开母亲半个多世纪,在年三十这天能够吃上一顿全家团圆饭,是老人在有生之年未曾了的一桩最大心愿。
陪母亲过年虽有短短的几天,但看得出她老人家感到非常满足。节日里,母亲对我们有说不尽的话语和讲不完的往事,所不同的是她的脸上少了往昔的泪滴,而是多了几分喜悦与欣慰。因为,她真正感受到围绕身边的儿女已过得美满、幸福,作为母亲,她彻底放心了。
母亲已八十多岁的高龄,岁月的折磨使她的一只眼睛失明已久,而另一只眼睛也只剩下了淡淡余光。看着每况愈下的老人,我从心底不禁发出难以名状的感慨:在人世间,无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家庭变故,或是由于谁的因素而导致了骨肉的悲欢离合,作为子女的我们都不应该有任何的抱怨。因为,毕竟是父母将我们带到了这个世界,是他们给了我们骨血、给了我们生命,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现在的家庭和人生。夕阳中的老人对自己的孩子奢望并不高,母亲因了儿女陪她过了个春节就如此欣喜知足,而子女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好好地善待母亲呢?几经风雨,日月蹉跎。然而到这时,我才从真正意义上理解了“常回家看看”的个中滋味。为此,我答应母亲,从今往后要把我们的更多时间交给母亲打理,尽心尽力的陪伴她愉快地度过未来的每一天、过好未来的每一个节日,用全部的孝心、耐心、诚心去好好地关爱母亲,用细腻的亲情来弥补老人的缺憾、抚平老人那心中曾经的创伤。因为,母亲在,家就在!
值此“母亲节”到来之际,衷心地祝愿我们的伟大母亲天天快乐,长寿安康!
——作于2017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