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梦的时候,碰见一个怪人,说话不好听,喝醉酒要骂人,不喝醉酒也要骂人。
赶路赶得累了,路边有家酒馆,书逸香阁三个木质大字。我坐下来的时候,他一瘸一拐挤到我的桌子,用满是胡渣的嘴吃我的花生米。
小崽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不埋头赶路跑来酒馆撒欢,大爷看你也是个邋遢小子模样,可怜你,拿杯子来,教你几句话。
我不喝酒,我不喝酒啊,我为什么要在酒馆喝酒,我要休息歇脚,我为什么要给你酒杯,我在梦里啊。
喝酒吗?你给故事,我给酒啊。它说。
去你妈的,老子不喝。老子有故事,可是老子不想讲。老子喝酒了,就醉了,故事就被你偷去了。老子的故事屁用没有,可是老子就不讲给你听,哈,脾气就上来了。
嗯,我知道你很难过。它说。
永远舍不得最后的那一抹余晖,永远舍不得最后离开的那一个回眸。
可是愚蠢如你,不曾也不会明白,那眸子里不是你祈祷的语句,而是怜悯。眸子说:你好奇怪啊,你好像条狗啊,你是有话要说吗,你要说就说出来吧,也许没人听,万一有人听呢,万一他听了喝醉了讲给别人听呢,万一别人觉得他很奇怪呢,万一别人说他好像条狗呢,也许没人听,可是也许有人听呢,万一那人听了喝醉了讲给别人听呢,万一别人觉得他很奇怪呢,万一别人说他好像条狗呢………万一呢万一呢万一呢………
去你妈的,没有万一,有的,是大爷的暴脾气。月亮露半张脸,就是生了太阳的气,想要不给他见面,又要不着声色的勾引,你来的时候我就走,你走了我又来,你要追赶我,我就叫上群星挡着你,我们隔了一条大河,河的这边叫做忘川,河的那边叫做彼岸,这边河里是水,一望无际的水,叫做忘川水,那边河里是花,妖娆血腥的花,叫做彼岸花。忘川的主每天吃掉10个魂魄,尸骨丢在忘川水里,水是无色的水,冲击了尸骨,尸骨表面附上一层泡泡,噗呲噗呲炸开。彼岸的神每天创造11个小人儿,小人儿放在彼岸花花瓣里,花瓣是血红色的花瓣,包裹了小人儿,小人儿身上是艳丽的光辉,咕嘟咕嘟冒热气。荒川的主有时候悄悄摘了彼岸的神的花儿大快朵颐,彼岸的神有时候默默捞了荒川的主的尸骨依次还魂。十年以后多出了3650个活生生的小人儿,彼岸的神把他们丢进尘世,让他们去讲故事,从出生到逝去。讲完了故事,小人儿死了,荒川的主就把他们的记忆纳在一个小球里,小球存起来,每过一千年,他们把里面的记忆拿出来,再次投放在尘世中,这次是从逝去回到出生。
小子,倒酒啊,大爷心情好就接着给你讲,快把杯子换成碗,碗换成酒坛,酒坛换成酒缸,把我泡在里面,加盐,我要沐浴。等我洗好了,给我衣服,要用艾蒿的叶子织成,裤子上面绣三个炉子,一个名为贪,一个叫做嗔,一个唤成痴。再做一顶帽子,帽子要破洞,露出脑袋。
出生到逝去,逝去到出生,你知道有什么区别?
我摇头,倒酒。
出生到逝去,是从虚无到成型,一点点堆积,堆积。一个正方体,点成线,线成面,面成体,没有一丝丝缝隙。美和丑,对与错,步步为营。所以出生后,就开始逝去了。逝去了你本该正确的选择,逝去了你本应该幸福的结局,逝去了,你的,本心。
要是你,你会选择先于逝去而出生吗?
我不知道,我想。我不会吧,因为我不想犯下那些错误。
傻逼哦傻逼啊傻逼诶。所以当你逝去后开始回溯,你发现你明知道将会做出的错误却无法更改,遇见了哪些人,不愿离开哪些人,想要记住某些人,想要记住某些事,可是这注定是一个不断舍弃的过程,直到某天你退步退步退步再退步,时光逆回你满怀遗憾重归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孩童,故事结束,逝去到出生无穷无尽循环。
一个过程你在不断获得,一个过程你在不断失去,可笑的是你选择要去相信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沾沾自喜尽情享受虚伪的编剧。啊,你是自己的上帝啊,尽情的俯瞰你的轨迹吧!每个分叉口密密麻麻的线,每根线后面牵着一扇扇已知结局的大门,你破门而入,然后失去,失去,失去。
我真失败。我把一个正方体一点一点破开,露出里面的空心区域来。
好酒,拿酒来,会须一饮三百杯,莫使金樽空对月!亦余心之所向兮,一片冰心在玉壶!好诗好诗!
今有愚人师余以存亡之道,吾且疯且狂且怅,所思亦所欲,毋宁以此为进也。
他推开我,疯疯癫癫跑出去,我跟在身后,出了酒馆,回头瞥见那个空荡的酒馆,臆想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