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大宅门》时发现件有意思的事,老年二奶奶每次一发飙,谁都不敢拦,谁都不敢劝,可只要找来三老太爷,二奶奶就偃旗息鼓,很快就风平浪静了。这是为什么呢?
老年的二奶奶终于过上了看戏、打牌、养狗的清闲日子,宅门里的事、生意上的事她统统交给了儿子景琦和侄儿景怡等众兄弟打理。
景琦为了让她安度晚年,紧着“报喜不报忧”,可是,即便如此,二奶奶仍有诸多不顺心的事。
第一大不顺心:是儿子景琦的那个窑姐出身的姨奶奶杨九红被景琦从济南接回来了,九红在济南呆了十年,二奶奶也清静了十年。
现在景琦修了新宅子,不接回来说不过去,再说自己老了,也做不了儿子的主了。果然她刚在儿子前提了一嘴说:你的那个姨奶奶也该接回来了。景琦就说:已经派人去接了。所以,二奶奶心里明镜似的,她让不让去接,结果都一样,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儿子心里舒坦点。
杨九红嫁给白景琦也已经十多年了,二奶奶还从未和这儿媳妇照过面。当年听说了她不堪的出身后,二奶奶就给景琦立了条规矩:不许九红进大宅门,只让在外面买个宅子安置。
后来二奶奶又让人夺了九红的亲闺女,两人更成了仇人。九红怀上了二胎后怕重蹈女儿的覆辙,被二奶奶抱过去自己养着,大着肚子着急忙慌地非要回济南,景琦拗不过她,只好放行。谁知在火车的颠簸中,九红失去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
杨九红和二奶奶从此再无和解的可能,九红怨恨二奶奶夺走了她唯一的孩子,二奶奶则埋怨九红一意孤行,将好端端的一个孩子,也就是自己的亲孙子给作没了。
于是,当逛景琦新园子的二奶奶盯头碰上要急急回避她的九红时,气就不打一处来。两人久成婆媳却从未见过面,头次见面的九红不主动行礼,却疾步要逃,一点儿也不尊敬自己。
于是二奶奶喝命她站住,并明知故问地问她是哪屋的,九红也不含糊,竟敢咬牙切齿地说:我是佳莉的娘。分明在向自己示威。二奶奶岂是吃素的,非要在众人前较这个真,扭脸就问:“佳莉,她是你娘吗?”被佳莉一口否认后,二奶奶看到了景琦也在现场,就喝令让景琦出面收拾九红。
众人一时无所适从,正好王喜光把三老太爷搬来当救兵,上着妆的三老太爷立马把二奶奶逗乐了,一场危机这才消弥于无形。
第二大不顺心:女儿白玉婷三十多岁了,仍待字闺中,给她提亲通通被她拒绝,铁了心要当老姑娘。
女儿玉婷倒是从小乖巧听话,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迷上了看戏。
到戏园子看戏或者在家办堂会那时是富贵人家不可或缺的娱乐项目,本无可厚非。可别人家的小姐看戏归看戏,生活归生活,乐子找完该干嘛干嘛,照常地结婚、生子,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可玉婷不一样,她十几岁开始看戏,竟跟走火入魔一样地迷恋上了戏子万筱菊,从此呆在戏里就不愿出来。万筱菊的唱腔,万筱菊的一招一式都被她研究了个透彻。
更匪夷所思的是开始是恋万筱菊的戏,后来是恋万筱菊的人。以至蹉跎到三十多岁仍不肯嫁人,只逼着哥哥去向万筱菊给她提亲,哪怕做小也愿意。
这话景琦哪敢让二奶奶知道,总之二奶奶看到的是一年长似一年的玉婷每天不知在瞎忙活啥,总不吐口要嫁人。也能觉出玉婷在迷恋个戏子,又觉得自家女儿不致于那么蠢吧。种种猜测让二奶奶忧心忡忡。
二奶奶过七十大寿,景琦怕玉婷见了万筱菊又惹事,办堂会干脆没请万筱菊。谁知二奶奶也惦记着要看万筱菊的戏,就问怎么没请?正好三老太爷在一旁,他知道里面必有原故,听二奶奶发问就推荐让玉婷唱,说跟万筱菊唱得一样好,二奶奶顿时来了兴致,让玉婷唱上一出。
玉婷这一唱,果然跟万筱菊活脱脱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二奶奶刚说了句:真的和万筱菊是一对。白玉婷就乘虚而入说:“妈,让我嫁给万筱菊吧。”二奶奶本来的好心情立刻化为乌有,大发雷霆,叱骂道:“混帐!你懂不懂得廉耻。”三老太爷一看事态不好,赶紧让二奶奶顾及着人多消消气,接下来,他叫上年幼的占元,给二奶奶表演了一出《双怕婆》,二奶奶这才转怒为喜,一场风波终于平息。
为什么二奶奶的场子只能三老太爷来救?
第一是三老太爷作为二奶奶原先关系不对付的小叔子,二奶奶得卖他个面子。
二奶奶这老一辈,到这时只剩下了二奶奶、三老太爷两口子还有姑奶奶白雅萍。
二奶奶对家族的贡献有目共睹,而三老太爷颖宇年轻时在家族里一直是混不吝的形象,他自私自利、中饱私囊,后来看父亲将管家权交到二奶奶手里,更气不打一处来,开始了各种发难,打小报告,给二奶奶穿小鞋。
父亲一死,颖宇看那个破家无复兴之望,唯恐牵连到自己,死活闹着要分家。一分家颖宇一边入了已落入别人之手的百草厅白家老号的暗股,一边又和贵武合开了药铺南记,然后又吃里扒外地去偷家里祖传的秘方。
结果是老号被二奶奶挤兑的生意不好,南记又被贵武卷包,关门大吉。颖宇贪的银子全部打了水漂,只好孤注一掷去天津找贵武算帐,谁知帐没算成,又被天津赌局的人追到北京讹赌债,还是二奶奶给他出了钱,解了围。
颖宇点这么背,二奶奶这边生意却做得蒸蒸日上,成了穷光蛋的颖宇来找二奶奶算帐要股份,谁知二奶奶早把他的股份算上了,颖宇还有些不服:凭啥你们得七股,二奶奶一句:大房占四股,让三爷彻底服气了。
虽然此后颖宇还常不时闹个幺蛾子出来,可在二奶奶跟前,他安份多了。白家在二奶奶的苦心经营下,生意做得红红火火,颖宇的收入自然也水涨船高,
颖宇开始还眼热二奶奶有南记,有细料库,有景琦的山东泷胶庄,财源广进,也试图从二奶奶这再分一杯羹。
后来见二奶奶行得正,走得稳,顾及家族利益,将大房子女视如己出,自己每每行事不端二奶奶也不跟自己计较,还尽力帮自己擦屁股。
他这辈子在二奶奶的庇佑下,不用怎么努力就过上了富贵闲人的日子。后来两个儿子也都出息了,颖宇心气顺了,也折腾不动了,才从此消停下来。
年老的颖宇被尊称为三老太爷,他虽然从没对二奶奶说过感激的话,但行动也是一种态度,二奶奶家的重大宴会总少不了他的身影,如果看不到他和景琦划拳,二奶奶就觉得不热闹。
过冬至,二奶奶听说三老太爷竟敢在自家单过,就敢带着人来搅场子,拎着耳朵也要把他拎过去。
于是三老太爷便经常出现在二奶奶跟前承欢逗乐,或者和妹妹白雅萍一起陪着二奶奶打麻将。
再说二奶奶对着老年的颖宇和雅萍,也是满满的成就感和幸福感,一个是自己度化过的人,一个是自己养活着的人,虽不是血缘至亲,却真处成了兄弟姐妹。
所以,三老太爷再一出面要打个圆场,抱个不平什么的,二奶奶还真配合。
第二是三老太爷本人的机智和方法得当。
两次救场,三老太爷都是以唱戏完美的转移了二奶奶的注意力。
第一次是三老太爷正上着妆,就被王喜光拉到二奶奶怼九红的事故现场,当时满走廊的剑拔弩张,冷不丁出现了个上了戏妆的三老太爷,一开口恭维话说得恰到好处,“正准备上台唱《战太平》,台下却不见了二嫂,让我唱给谁听?”
那巨大的落差和喜感已让二奶奶一下子泄了怒气,又听到这顺耳的话语顿觉满心欢喜,看来三老太爷粉墨登场只为唱给自己一个人听,二奶奶便顺坡下驴,卖三老太爷个人情。
第二次是二老太爷坐在二奶奶旁边听戏来着,刚刚才因二奶奶问到万筱菊景琦无言以对,机智的三老太爷将玉婷推出去方解了景琦的尴尬。
谁知玉婷唱完提到想嫁万筱菊,立即让二奶奶勃然大怒,这天又是二奶奶的好日子,宾朋满座,济济一堂。三老太爷只好扮上戏装,怕自己力量不够,他还拽上了二奶奶最钟爱的小曾孙子白占元,选的戏目也是搞笑的《双怕婆》,两人在台上一说一和,果然成功地逗笑了二奶奶。
虽然姑奶奶白雅萍和二奶奶关系更好,更亲厚,但白雅萍可不如三老太爷应变机智,她说话直,办事直不楞腾,不会转弯,只看她给杨九红往回抱孩子,不采取迂回战术,也不做好二奶奶的工作,偷着就给抱回去了,最后还不是又让抱回来了。她是万万劝不好盛怒中的二奶奶的。
所以二奶奶的场子只三老太爷救得,其实三老太爷也深知,二奶奶是个圆滑、善于变通的人,才不会存心为难自己已成人的儿子和闺女,不过是缺少个台阶下,而三老太爷偏偏是个通晓人情世故的人精,一辈子八面玲珑,他就有本事做这个合适的梯子,将二奶奶稳稳当当,顺顺溜溜地扶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