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迷离。灯红酒绿,饮食男女在食肆ktv等场所寻欢作乐,霓虹灯的招牌在夜里闪闪烁烁。
为了排遣这孤独,痴男怨女便只能借着夜色,昼伏夜动,空气里满是荷尔蒙的味道。
“喝,干杯!”喧闹的碰杯声,划拳声每晚都会准时骚扰她的耳膜。这是旁边的一家酒楼,见那些便便大腹的商贾们拥莺环翠,她早已是见怪不怪。
因为,她很明白:下一个步骤,他们就会来光顾她的工作场所。没错,spa会所开在酒楼的隔壁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双曾经细腻白嫩的手,早已面目皆非:指节粗大,皮肤黄皱,还有几道裂开的口子,像婴儿微张的口——那是长年累月浸泡在药水中的缘故。
如果不是没钱,谁愿意来做这个?
男人们的脚脱下了袜子,大多臭不可闻。不管是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还是一掷千金的土豪们,在她们面前都会露出原形。各式各样的男人她都见过:颐指气使的,轻浮油滑的,老实木讷的……
谁叫顾客是上帝。脱了袜,无论谁高贵,谁低贱,在她眼里都一样,不过都是一双双等待被按摩被舒缓的脚。
但在钱的面前,谁又能不放下身段,收起自尊?
经济下行,揾食困难,世事艰难。
她深知。
她不是不想任性,是没有资格。
这日,又来了两名人模狗样,颇有气派的男人。闻其谈吐,似乎一官一商。言辞敏感,她只管专心修脚,心无旁骛。
末了,两人语声渐悄。她手头的工作也正好做完。“先生,请到前台结账……”话未说完,正欲抬眼提醒顾客,却见这个老男人目露淫光,嘴角流着哈喇子,如禽兽扑食一般向她扑来。
她心下慌乱,虽有过防范却没想到真会有这一出。“先生,你放尊重点。”她强装镇定,色厉内荏,其实内心怕得瑟瑟发抖。
“还跟我装,你……你以为我不了解干你们这行的都是什么人吗?”男人醉醉醺醺,步态摇摇晃晃,眼底的鄙夷尽数流露。
她“腾”地心下腾起一股熊烈的火焰:看不起她的职业可以,但是不能不尊重她这个人,以及污蔑做这一行的人的清白!
她怒得腮帮子都在震颤,那男人却以为她是害怕了。更欺身向前,动手动脚。
“不要过来!”情急之下,她抓起身边的修脚刀闭了眼一阵乱舞。恍惚间,天旋地转,似乎听得那男人一声凄厉的惨叫。
……
不知道过了多久,来了几名穿警服的工作人员,将她带走问话。
她忐忐忑忑,竟然人生第一次进了局子。她真的做错了吗?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过了没几天,竟然有新闻媒体来采访她,反复地让她说说那天的事发经过。
她木木的,如同一个木偶,机械地把这些话倒过来翻过去,像翻炒已经炒熟了的黄豆。气味焦黄,味同嚼蜡。却总有人妄图引导她,从这里面嚼出一点新意。
还有人把当代“贞女”,“烈女”的名号给了她。
她只是惶恐。
不知道那人有没有被捅伤要害?也许他只是一时起意,起了歪念;她也只是迫不得已,正当防卫,并不是要置人于死地。
她更不知道,他姓“雷”,还是一名不大不小的官员……
她只知道,修脚的工作她今后大概是干不下去了。或许,这里也待不下去了,得回老家。
千百种念头在她的脑海里翻转,她觉得昏昏沉沉,想要呕吐。
她不过是做了传统价值观里要求她做的。难道守贞不对吗?
为什么人们,要把这当成一件大事件,把她看成一个女英雄?
是她的举动光辉耀人,还是这世道本就颠倒了?
不知道自己会被判入狱几年,还是被当成一个鲜活的案例被大肆讨论,最后无罪释放?
其实,挥起修脚刀的那一瞬间,她根本没来得及想些什么。
这大概又是浮浮沉沉乱世里的一道浮世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