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说:“这个送给你”。
我压低视线,看见他递给我两个纸盒子,那年,我好像14岁了。
我没有接,我用眼睛问他这是什么,他一点也不害羞。
有一种小孩,天生不知道什么叫做害羞,这类小孩后来心都很大,很会惹事也很能闯。
那是他一夜没睡给我折的纸鹤,一共有99只,他把装着纸鹤的盒子递到我眼下,就好像,下一秒,我就会非常兴高采烈地接过去。
童年里的一些经历,总让我觉得,身边没有一颗心是可以真真正了解和适合我的,骨子里的不安让自我保护成为习惯,让退缩成为本能。
我一直没有接,他一直没有收回的意思。我那时想了很多个剧情,但无论如何,这些剧情都不该属于那时候的我们。
我转身走掉,没有再次确认他的表情。
那天的几个小时候以后,我再次出门,在垃圾堆里,看到了那两个粉色的盒子,心有些颤抖,却没有做任何举动,现在想想,那扔在垃圾堆里的,该是一个孩子世界里的,多么天真和多情的星空。
后来,我和他在小路上遇见,他一个人在耍篮球,我故作自然地笑了笑正准备擦身而过,却听见耳边一句:“我快被你逼疯了。”
再后来,我按部就班地升学,他却成了那一带的狂风,他打架,辍学,骑着摩托车耍威风,那是个好孩子和"坏孩子"要划清界限的年代,从此,我们成为陌路,相忘于江湖。
缘长缘短,不惧时光,倒是这个男孩子,从此,再也没有出现。邻里挨得蛮近的,能不遇见,却也不常有。
今年年初,我回了一趟家乡,外婆已经废了一半身躯,但精神抖擞,我就算再不热爱那个小城,也要回去看看她。
外婆家的院子的平房几年前被夷为平地,又翻盖成了今天的小区,规划的不错,却没有了童年里的味道。我在干净的水泥路上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也没碰上多少熟悉的脸孔。
有一日,正赶着出门,刚走出单元,遇见了一个小女孩,她皮肤雪白,眼睛有点长,樱红的小嘴巴,软软的,那张脸,和那个送我千纸鹤的男孩子,像极了。赶着跑来的阿姨,笑着牵着小女孩的手,我久违的表情里写满重逢的喜悦。
问过阿姨好,她才认出了我,大概快有二十年没有见过了,她说我变得和我妈妈一模一样了。我继承了妈妈的优点,长了一张冻龄脸,经常被公交车司机问询有无学生证。所以那天,难为您了,久违的阿姨,我真的和您儿子同岁,不能算是小妹妹。
寒暄之后,我握了握那只四岁的小姑娘的手,她的奶奶叫她和我说:“姑姑再见。”
再见,小姑娘,你该叫我阿姨,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不会总相见,反正未来,你未必将我记起。
那个折千纸鹤的男孩,后来没有读书,初中没有毕业,做了小地痞,现在,他在家乡那座小城里,开了一家很大的西餐厅,有了一个和他长得一样的小女儿。
很美好,那就好!我就是希望,所有发生过的相遇,在漫长的不见里,或者永别里,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