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这么说,如果你是个女人,已婚,并且年近三十,那么你除了保养健身读书外,还应该多看看戏。浓缩的舞台艺术,华丽的服饰,离奇的情节,引人深思的结局,让我们沉浸在视听感的盛宴里,来一场心灵的宿醉!醒后一定熏香四溢!
我算不上铁杆戏迷,只是闲来无事时,看一场。大多是走马观花,看完后只能概述情节,对于戏里戏外从不思索,也记不住任何一句唱词。可昨夜看的秦腔《大登殿》,让我的心久久难以平静。小时候听奶奶讲薛平贵与王宝钏的故事,烈女宝钏寒窑守贞十八年,终于等到薛平郎荣还,听时津津有味,听后我有两点不解:我不明白烈女是什么概念,也不明白是什么理由让宝钏等了十八年。我问奶奶,她也回答不出来。后来看了萱萱主演的电视剧《薛平贵与王宝钏》,让我认识了一个贤德有主见,叛逆倔强,柔中有刚,重情重义的女子,她为爱情与父击掌绝交,放弃荣华,苦守寒窑十八载,以糠糟菜梗为生。可电视剧本添加了太多前卫的现代元素,放大了爱情的分量,把王宝钏的等待定格为一场不求结果的爱之守候,萱萱版的王宝钏是个痴情的女子。她肩负着爱情的甜蜜与苦楚。可看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奶奶口中的宝钏似乎不是这样,在那年的盛唐,在封建天朝,作为女子,她肩负的只有爱情吗?那一念执着,到底包含着什么?
《大登殿》中,五典坡上,两人遥望。宝钏:“前容儿未曾瞧得见,后影儿却像奴夫还”,平贵:“前容儿未曾瞧得见,后影儿却像妻宝钏”沧桑十八年,依然能认出对方的背影,世人万千,若不是常住心间,怎会这般?在那个年代爱情为什么可以那么坚贞呢!一个朋友说,那个年代女人的爱情被上了纲常的锁,它逃不掉,一辈子只能是爱一个人。所以宝钏的坚守,也是上了纲常的锁,是一种“被必须”。
出嫁了,夫变成了天。确实是这样,在封建社会里,女人的地位往往是依附于男人的,在婆家要有地位,你必须得依附于儿子,婆家人对你尊重与否,要看你有没有一个强大的父兄团队,而在外人面前你风不风光要看你是不是有个体面的丈夫。《甄嬛传》中的华妃,之所以得到雍正的宠信,是因为她哥哥叫年羹尧。宝钏也是如此,在薛平贵不在的十八年,她纵然刚烈,但依然是逃避的,可当薛平贵回来以后,她再回丞相府,就显得扬眉吐气,无所畏惧了,正如她唱:“如今啊你薛平郎回来了”,表情俏皮可爱,透着满心子的自豪与安全感。
在较开放的大唐,生活在上层的妇女情感选择是自由的,她们可以选择和什么样的男人在一起,武媚娘先嫁父再嫁子,杨贵妃先嫁子再嫁父,高阳公主嫁了房遗爱,最后还是爱上辩机和尚,太平公主先嫁薛邵后嫁武攸暨。但你发现没,只有辩机被腰斩了,因为他只是一个清灯独伴的和尚,身后没有强大的江山。所以盛唐的开放和女性地位的空前,只限于天子脚下。其实宝钏也是上层女子,她在彩楼前的那一抛,就说明了她最初情感选择也是自由的,后来平贵远征,王允多次劝其改嫁,但她始终未从,视锦衣玉食为云烟,那么,让她殊死坚守的到底是什么?是爱情?还是责任?不!远比这复杂。爱情是社会不断发展对人欲的一种美化,它是心动后的激情与相守,是责任与需要,是互补与满足,更是一种人与人的合作。而你看,在别去的十八载,这些有关爱情的意义,在王薛身上有没有?答案是否定的!在电视作品中,编剧给他们赐了两个孩子,我们可以认为,宝钏是因为对孩子的爱与责任坚守着,正如现在的很多夫妻,感情垂危,却愿为孩子而委曲求全的守住家庭一样。“一不做二不休”。可在《大登殿》里,他们没有孩子,宝钗是孑然一身的,唱词说:“打罢春来是夏天,春夏秋冬不一般,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最不该负的是自己的青春,而王宝钏却为一念执着,负了青春。
唐朝的上层妇女,普遍贞操观念淡漠,婚姻观念开放,而下层妇女仍以儒家的道德标准为准绳,社会主流仍是保守的贞操关,个别改嫁也是迫于经济生活原因,而改嫁后,景况改善者寡更糟者多。这里就是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的差异。王宝钏虽是丞相之女,但在他执意嫁于乞儿薛平贵,击掌别父安身寒窑后,她就已经是下层劳动妇女,儒家道德准绳就以将她牢牢绑上了。其实墨守成规的女子,并不是理教的隐忍者,而是规矩的担当者,纲常伦理,暂不言其糟粕,它首先是一种社会章程,章程一旦制定,就得有人去担当,而宝钏这样的刚烈女子就肩负起了这个沉重的担子。五典坡上的野菜草根虽然难咽,但可裹腹,慈母和爱姐偶尔的接济,也可解燃眉之急,王宝钏的经济虽拮据窘迫但可勉强度日,由此看来,她没有再嫁的理由。她唯一要坚持的就是对夫君的期盼,和与这期盼并存的贞操关,征人若归,花好月圆大欢喜,若不归,留的贞操人人赞美。
至此,我明白了烈女守贞,更大的意义不是为了夫君,而是为了社会,你若寡居,你要怎么做,不是你的心说了算,而是社会说了算。所以贞节牌坊是该立的,那些为了社会秩序而放弃自己幸福,为了纲常伦理抑制自己情欲的女人才是大无畏者。而宝钏又是多么幸福,她成全了社会,也终于等来了自己的郎君。落幕时,平贵龙衣蟒袍高坐在上,宝钗凤冠霞帔站下旁,如今的娘娘拥有了名节、爱情与荣华,十八年的苦守,也是值了。
可戏就是戏,它有太多的艺术虚构,寄托了人民太多朴素而美好的愿望,它太过完美,但我还是愿意去相信,守得云开见月明,还是很感谢编剧给宝钏的美满结局,也感谢导演和演员展现给我们的这场视听感盛宴。
散场后,和随看的几个同事聊天,有人问:“如果你们的老公离去很久且音讯全无,你们会等多久?”沉默良久后,陆续发言。
甲说:“三年吧,因为现代的法律不保护这样的婚姻,对方失踪两年,你便可以申请离婚,而我在两年后再等一年,也算仁至义尽!”
乙说:“如果我二十五岁,我等五年,如果我二十八岁我等两年,反正我得赶在三十岁之前将自己改嫁了,爱情的成色和女人的容颜一样,是经不起岁月的!”
丙说:“我不知道,因为我们有孩子……”
很多人笑而不语,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是新世纪女性,我们高度自由,从行动到心灵,我们在任何方面都不用依附一个男人。在我们的眼里,爱情是婚姻的基础,信任与宽容是婚姻的保鲜膜,在家庭里,我们平等,在社会上我们有许多男人没有的特权,我们不惧怕被抛弃,也有胆量放弃一段不适合自己的爱情。没有束缚我们的伦理枷锁,只有道德和法律约束下的自由。
但《大登殿》还是告诉了我们一条古今通用的婚姻定律:那就是信任与守候。在爱情和婚姻里总有一方偶尔在路上,你若不信任,他就走失了,你若不守候,他即便回来也不想再推你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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