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笔下的红玫瑰,或是朱砂痣,或是蚊子血,都带着一点任性决绝之意,让人不得不记在心上。
而我的老妈——华华姐,就独爱开得火红、花压枝头的胖玫瑰,喜欢到什么程度呢?喜欢到让人误会给我爸“戴上绿帽”的程度。
话说有天老妈下班未归,老爸接到一通电话,听那头说了一会老爸眉头有些凝重,转而又笑呵呵地说道:“大姐,你真的误会了,俺家这口子就喜欢这花,这次还是我去帮她订的,事先她也没告诉我是送病号的,这都怪我,不过她真没别的意思......”
老爸又是道歉又是安慰的说了半天才挂了电话,原来华华姐的领导生病住院,她在人事部门工作,就代表公司员工前去慰问,谁想到她竟凭一已之好,送去一捧花枝招展的胖玫瑰,到底有些不合时宜,这才引得领导的老婆醋意大发,还以为是哪个心术不正的小蜜投怀送抱。
“爸,那花真的是你订的?”我在旁边也听了个大概,便好奇问道,“当然不是,不过我相信你妈,而且你妈也是真的喜欢大胖玫瑰,这点咱不是都知道嘛,我那么说是为了不让人家再怀疑她,等你妈回来你也别跟她说,就当没这事儿。”彼时我才上初中,那是我上的关于夫妻信任的第一堂课。
据老爸说,华华姐和他谈恋爱时就喜欢胖胖的红玫瑰,泼泼辣辣,毫无娇羞之意,也不用费心养护,就像她本人一样。后来每年的结婚纪念日,老爸更是要去花店亲自挑选一束开得满满的的红玫瑰,老妈自然也是百看不厌。
女子如水,亦柔亦刚,以花喻人,或如空谷幽兰或如凌风傲梅,胖胖的红玫瑰,多少显得有些俗气。华华姐如此偏爱,大概是因为无论身处何种境地,她都想要日子盛开得火红。
小时候老爸经历了下岗大潮,工作一直不稳定,所以家里的主要经济收入都落在华华姐肩上。有次老爸和公司里的人吵翻了,一气之下辞了工作,回到家里垂头丧气地对华华姐说:“我后悔了,这样丢了工作太可惜了,你就更累了。”而华华姐非但没有埋怨,反而高兴得说:“太好了,早就不想让你干了,整天生气对身体也不好,走,咱去下馆子庆祝一下。”因着华华姐这种“啥都不是事”的处世态度,家里的天空很少有阴霾重重的时候。
我曾问过华华姐,老爸赚钱少,心里真的不怪他?真的没有后悔过?华华姐哈哈一声大笑,犹如少女般扬起脸说:“我以前上夜校,你爸叫他同学故意把我自行车扎了,然后他从后面追上来说要带我,我问他要带我去哪,他说回家。我那时候觉就得这个男人挺有意思的,现在他也没变,还能逗乐我,我是奔着有意思的生活跟他结婚,没赚到大钱,那不是理所当然,我后悔啥呢?”都说好的婚姻自带美颜效果,要我说,有一种女人天生为婚姻美颜。
再到后来,老爸因为身体不好彻底赋闲在家,可能是因为压力太大竟然迷上了买彩票,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吞云吐雾,沉浸在虚无缥缈的号码走势图里。而我心疼华华姐每天早出晚归奔波于职场,便故意一个星期没搭理老爸,想提醒他别再消沉,华华姐却反过来劝我:“人心里都有一股劲,拽着人东撞西撞,等这股劲过了自然知道该干啥,别人是劝不出来的。”
也许每个人都有如烂泥扶不上墙的一段时光,即便亲密如夫妻,可能也没有权利随便侵入相互的界限,以“都是为你好”的名义干涉对方的生活。华华姐不太会做饭,但她无意中给我煲的心灵鸡汤却是让我时常回味,受益无穷。
即使生活再不济,华华姐也是既不抱怨也不焦虑,她坚信钱是挣出来的,不是攒出来的。手头吃紧的那段日子,她也还是一个劲儿的打扮自己,甚至还去割了个双眼皮,那时候微整形还没有流行,华华姐可谓引领潮流,当她顶着肿肿的大眼泡回家,老爸着实被“警醒”了,老婆越来越美,自己却越来越颓,这怎么能行?于是再也不敢终日做着中头彩的春秋大梦,开始了自己的二次创业生涯。
华华姐爱美,她对时尚也有自己独特的看法,年轻时喜欢做衣服,看时装秀,常年穿颜色鲜明样式夸张的衣服,每当看见一身文艺青年标配的我就连连摇头,仿佛在说红玫瑰怎么生出了白莲花。虽然我和华华姐的审美眼光不同,但作为一位非典型性老妈,她却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建立起我对自己的审美自信。
人常说女子一白遮三丑,华华姐可谓是肤白如雪,而我偏继承了老爸的强大基因,一身栗色来到人间。小时候,家里亲戚都叫我小黑毛,唯独华华姐故意笑话我白,她常说,“我这闺女怎么这么白,丑死了,长大可咋办呀,都不能在太阳下待着。”听到这话我甚为不服,撅着小嘴反驳道:“谁说我白,我黑着呢,大家都这么说。”由于这种颠倒黑白的教育,我真正从内心接受了自己很黑但却很美的事实,至今有人小心翼翼的评价我黑时,我都会毫不介意的说我真的就是黑啊。华华姐,我是该感谢你呢还是感谢你呢,还是感谢你吧。
这世上美丽的母亲有千千万,辛劳的母亲有千千万,心宽体胖的华华姐于万千母亲中,显得既普通又特别。即使年岁渐长,她也很少评价自己,追忆往事,作为女儿的我甚至连她年轻时读过什么学校、去过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华华姐就像胖玫瑰一般美而不自知,天真而不自知,只是旁若无人的怒放着,叫你深深得记住这当下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