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中國長篇小說的成型在明朝,它的敍述精神就像是大院裏错落的房屋,每個人都被賦予各自搭建起他們對事件本身理解的權力,雖然部分的「房子」可能是「違建」,但這種「自搭房子」的表述既是自洽的,又是相連的。就像那方玉璽、那塊寶玉、那帖靈符,它們是諸多人、事的引子,是房屋間賴以連接的回廊。
[2]如果說馬爾克斯的魔幻現實主義,莫言在《檀香刑》等作品中則是表現奇幻現實主義,這些奇幻更多能從土地上找到痕跡,在口耳相傳、細細碎碎的生活場景裏得到印證。在他的敍述哲學中,作家並非全知全能,反倒是像匆匆忙忙的記錄員,偷記下眾生溢於言表、不吐不快又彷徨失措的心思。
[3]這種呐喊而彷徨的心思完全與貓腔相符,恰是這片無助而又野蠻土地最原始、最令人著迷之處。愚昧者固有愚昧使然,卻更多是新舊文明撞擊過程中對土地本能的迷戀和衝動,這使得愚昧行為多了悲涼的底蘊。而在舊有的對土地嚴格管理的官僚機制下,將國家刑責加諸平民的劊子手也自我賦予了正當性。
[4]白癡式的小人物更像是土地秩序扭曲成父父子子關係後的一枚棋子,他們的言行反而把土地的蒼涼表現了出來:我們因土地而被牽入歷史漩渦之中,又和土地一起成為歷史的陪葬。永遠站在小說第一線的女漢子是所有故事都無法繞過的山峰,是莫言對古樸大地柔媚而有堅硬的暗喻和對婦女之于土地的真實解讀。
[5]小說中總有一些同出於高密厚重的土地之上又因為各自身份不同而針鋒相對的對手,但他們的立場又是如此的源出一脈,這使得他們被各自的困境淹沒,本份、本位、本心,這些交揉在一起,形成了纏繞的回聲:他們都是這片最原始土地上最複雜的人物,是被哀挽的對象,又幾乎是所有人挽歌的撰寫者。
[6]土地真的無解么?雖然土地是歷史和政治的殉葬品,但只有土地能夠收埋土地,而歷史只會隨著更久的歷史消散。只要沒有忘掉來自土地、熱愛土地,就算是人生、歷史都是一場戲,那也是帶著生命的衝動和感動演繹好這出對手戲。這不僅是生命的呐喊與彷徨,還是生命對土地最真切、最疼痛的觀想。
2013.11.18初稿,19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