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独自走过人群车流忙碌拥挤的街头,在同一时间和地点遇见同一短发白面长身的中年女子。日复一日。
她五官清秀,四肢纤细,微凸的薄唇上淡淡珊瑚色口红。夏日穿长裙夹趾凉鞋,于暑热中摇曳生姿,清流缓缓。初秋着仔裤长及脚踝风衣,平底鞋。喜欢手拎包,容色极安静,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幽幽知性端庄气质。喜欢这样气质盖过容貌的女子,猜测她的职业。更像是某机关单位办公室文职人员,身上有这个城市不常见的清淡从容疏离气息。
从春末到初秋,我们已经陪伴彼此跨越三个季节。一成不变的时间和地点,是这个繁忙拥挤城市沧海中的两粟尘埃,惊鸿一瞥,际会间成为彼此眼中的风景。每一次遇见,转身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擦肩而过时闻得到彼此的幽幽气息,很快投入滚滚洪流,融入万千人海。
雨季冗长得令人心生厌倦,穿过夜色中的城市。烟尘气息浓重的陌生女子的红唇长发与柔软腰肢,往来人群的街头来源不明突兀的男女对唱。一如这个城市的常态,情意浮躁,婉转深情尚乏。
转入一条僻静的人行道,石榴花一簇簇暗红的花影隐藏在枝叶背后,白日被雨水浸泡过的半拖鞋,微湿,黏滑,脚踝裸露,寒凉。隔着马路,昏黄的光,人群簇拥,容色安静,多种食物味道混合。坐在花树下,脱掉鞋子,隔岸观火。他们有时很远,有时很近。并不知道该与世界保持怎样的关系,只愿意自己的生命保持真实。在熙攘的暗夜,于迷妄中见分晓。很多时候,只待在自己的安全区域,任一波潮流和喧嚣来了又去。
深沉安静的夜晚,秋雨淅沥。在暗夜中小酌,微醺中伴着雨声,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听着廊下滴漏的声音,像极了时间。一点一滴流走,逝去。永远不再回来。不问来处,不知归途。短短数十载人生已经过半,兜兜转转间拐过几个路口。有赶路的辛苦,有驻足的停留。将所有过往打包成一个包裹,在某个闲暇的时刻,解开,摩挲。嗅闻因岁月沉敛而覆上的陈旧气息。
一张张旧时面孔浮现在眼前,一幅幅旧时画面重新还原。烂漫春日里山涧的一株白海棠固执地在时光深处明艳,隆冬时节干涸的河岸紧紧拥抱的情侣,女子的红衣仍在飘逸。藤蔓上一串串深紫色葡萄,外祖母额头深深的皱纹,七岁时的月亮,承诺要一生一世少年脖颈间凸起的喉结。发霉的旧日时光因记忆中细小灵动的事物而鲜活。
常常不知自己是何人,午夜梦回,犹疑自己身在何处,在往事与未来间纠缠,唯独忽略现在。社会赋予的角色,是命运的安排,亦是自己的选择。一个人的习惯阅历和际遇会带他去往该去能去的地方,见该见能见的人。当下是个人和命运交错运合的结果。世间能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人又有几个?
“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莫相问。”我们都是顺流而下的浮萍,在暗流涌动的生活里随波逐流,随遇而安。择一座城而栖,遇一人而终老。如此,便是寻常短暂的一生。
对过往心怀感恩,每一个出现在生命中的人都不是无缘无故,携带着他独有的使命,悲欢离合,笑过哭过之后,总会给生命刻下或深或浅的痕迹,造就当下的我们。相聚的日子不卑不亢,春风化雨。离开后,不留遗憾与抱怨,偶尔在某个雨夜拨弄心中隐秘的弦,深深怀念。
“煮豆微撒以盐而给人吃之,岂必要索厚偿,来生以百豆报我,但只愿有此微末情分,相见时好生看待,不至伥伥来去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