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村里的小学,在一条小河的另一边,去学校的路上,必须经过河上的那座小木桥。木桥由四五根细细的木头胡乱的拼在一起,很窄,也很不结实,走起来摇摇晃晃的。我从小就恐高,也怕水,所以那座桥,就像一个恶魔一样驻扎在我的童年里。不下雨的时候还好,桥下的水不深,我战战兢兢的也能过去,但凡遇到下雨,桥下的水就涨到接近桥面,还特别湍急,光是那声音,就能够让我闻而生畏。
曾经许多次,我跟父母说,我怕过那座桥,我希望他们能够送我过那座桥,然而每次,他们都告诉我,像我这么大的孩子,居然害怕过一座桥,是有多么的没有出息。所以,多次以后,我也再也没有向他们寻求过帮助,但心中的畏惧也始终没有消除。
大抵是二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还是下了很大雨,桥下的水气势汹汹,我望而止步,然后就选择了另外一条不要过桥的远路,但是那里有一条小溪,平时水不大的时候,有人在那里堆了石头,可以走过去。然而那天,大水早把石头掩盖了,因为处在拐弯处,小溪的水也特别深而湍急,犹豫了一小段时间后,我还是选择过那条不算太宽的小溪。我忘记了那天我花了多长时间过去的了,就记得整个过程非常艰难,差点被流水冲走,然后自己很迅速的把随手拿的长柄伞插入了水流的底部,被底部的石头截住了,我死死的抓住伞柄,再借助岸边的树枝,才保住了如今的这条小命。之后,直到现在也没有跟谁说起过这事。
小木桥的这头,是崎岖的山路,那头,是可以容得下一辆卡车的泥巴马路。它连接了家里到村小学的路,连接了家里到镇上的路,连接家里到更远的城市的路,总之,但凡要去更远的地方,都要经过那座小桥。小的时候我就希望,有一天那座木桥完全断掉,人们重新去修一座更宽更结实的桥。然而,这么多年来,村里那么多人挑着重担,一次次从小木桥经过,它却丝毫无损伤。
据说我小的时候特别怕生,连父母都怕,唯独跟姐姐亲密。刚开始读书的时候,都是姐姐每天背我过桥,日复一日,连续了两年多,直到她去镇上小学读更高的年级,我才开始真正独立与那座小木桥相处,才从心里面排除了来自那座木桥的恐惧。
初中的时候,我也去镇上上学,因为参加了各种学科竞赛的补习,所以每个星期天早上五点就要出发,赶上学校八点的课程(我是寄宿,每周五回家,周日返校),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妈妈就会送我到过了木桥,然后站在木桥旁边的空地上,注视着我远去,直到我绕过了一道弯,她的目光,就映在我的背影里。
有时候我跟母亲一前一后走在家乡的路上,她有时候调皮,要从后面捉弄我,我不用回头也可以顺利躲开,她觉得神奇,问我是不是背上也长了双眼睛。想必是母亲多个送我外出的清晨,映在我背影里的目光,也变成了看得见的眼睛。
周末下午从学校回家,蜿蜒的小路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走过几十里之后天早已黑,快要失去斗志的时候小木桥就神奇般的出现在了眼前,整个人又抖擞起来,因为走过小木桥,很快就到家了。
上高中都是到寒暑假才会回去,太久不见父母也会更加想念,便开始客气起来,明明天都没黑,明明行李也不多,母亲总是要叫父亲来小木桥接我,然后一起走到家的最后一段路程。
多年以后,母亲怂恿父亲去市里安了家,我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可每每想到家乡,小木桥的身影就出现在脑海里。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家乡的小木桥,是否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