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人有傻福,福在真糊涂。聪明的人,一般活不长,什么事情看得很透彻,可是又没办法改变,结果处心积虑招致自己一肚子气,有时还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坏了性命。而傻人呢,看不懂,猜不透,不争不抢,不卑不亢,倒也随性自然,稀里糊涂地攒下了福报。傻,装不出来,糊涂,是真的看开,如果智商和胸怀不匹配,与人与己都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智商现在已经成为人们的一个硬性指标,一出生,医生便会给开具智商证明,智商低于70,便被认定残疾,亲生父母不想要的,便会被送进福利院抚养长大,也算是减轻家庭负担。这两天,社区福利院的吴主任找了我好几次,邀请我去福利院参加一次招聘会,我也听说过这个活动。社区的福利院把一些身体残疾或者智力残疾的孩子培养到一定年龄,便会为他们找一份合适的工作,一来呢减轻福利院的压力;二来也可以让这些孩子融入社会。
“老徐,你看你年纪这么大了,管理着这么大的酒馆……”吴主任边说边比划,在我的酒馆扫视了一周后,觉得愧对“大”这个字,又尴尬着改口:“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这酒馆虽小,可是还是缺个端酒跑堂的,去我那看看吧。”
“行吧,咱可提前说好,我就是去看看,我这小酒馆养活自己都难,你可别指望我给你分担压力。”老吴也是我酒馆的常客,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一)小伙甄懂
第二天一早,我便来到了福利院,来得人并不多,社会对这些残疾人的接受度不是特别高。一个前来参加招聘的老板抱怨说:“正常人都快没工作了,谁还用残疾人,要不是图减税,我来都不来。”
“哎,你说,我说得对吗?”他拍了下我肩膀。
虽然他说得很实际,可是我却懒得抬眼皮:“嗯嗯,对。”
“你是干什么的呀,有没有机会一起合作下?”
“我是开酒馆的?”
“酒馆?有多少家加盟店?一年能挣多少?”
“我自己干,就一家。”
“也是,能挣钱的,谁还开加盟呀,都是赔钱的生意才开加盟店,让我猜猜,市里也没几家像样的酒馆。”
我笑笑不说话,继续听他一个人自言自语。
“灵力机器人酒馆?那家是真不错,除了老板,都是机器人……”
我摇摇头。
“世纪豪华夜总会?我也去过……”
我还是摇摇头。
“那,还真有点难猜?”
“未来酒馆,一个很小的酒馆,我自己一个人干。”
“奥——原来是这样。”他没有继续跟着我,端着酒杯去了另一个方向。
吴主任领着一帮20左右的年轻孩子,他们的眼神看起来有些空洞和慌张,紧紧跟着吴主任,就像一群胆小的小鸡,跟着母鸡出来觅食。
“各位老板,欢迎来到福利院,我们这帮孩子聪明伶俐,踏实肯干,希望各位老板能够主动献出爱心,帮助他们解决工作问题,更好的融入社会,我代表福利院感谢大家。”
吴主任说完,便让孩子们走到我们面前,我们几个也散开,就像是一个小型的酒会一样,看到顺眼的,就过去聊几句,觉得可以,就和福利院签订用工合同。
那个老板挑了一个看着腿有点残疾的姑娘,长得很甜美,脸上有着浅浅的酒窝,短发看着干净阳光;人群中有个小伙一直跟着这个姑娘,那个老板有点不耐烦:“去去,我只要一个。”
我上前拉住了那个小伙,他今天特意被福利院捯饬了下,头发是刚理的寸头,黄白格子衫的衣领上,还沾了几粒发茬,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清清爽爽;刷得白底的帆布鞋,焕然一新。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甄懂。”
“有没有兴趣来我的酒馆工作?”
“什么是兴趣?好吃吗?”
从他的眼神和说话的方式,我大概能够判断出他的“残疾”是什么问题了——智商低。
“你愿不愿意去一个喝酒的地方工作呀。”
“主任说喝酒不好,坏孩子才喝酒。”甄懂说话的时候,眼睛也不看着我,而是盯着那个漂亮的女孩。
“你喜欢她嘛?”
“对呀,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可是她要被挑走了。”
“我想跟着她一起去。”
“你可以跟着我,然后我想办法让你俩见面。”
“好吧,但是我不喝酒,她不喜欢喝酒的人。”
……
一上午的招聘会很快就结束了,最后签订合同的,就我和那个老板,我挑走了甄懂;他挑走了阿萸。
从福利院出来,吴主任特地交代了我几句:“老徐,真是太给面子了,我得好好感谢你,甄懂这孩子,特别善良,就是有时候反应有点慢,你多点耐心,我会过去看他的。”
我点点头问:“你知道那个老板是谁吗?”吴主任瞥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他叫王大力,是天龙科技的老总,阿萸跟着他也好,他们公司设计的人工假肢,正好给阿萸免费配一副。”
……
我又跑去要了王大力的名片,这才拉着甄懂回到了我的酒馆。
酒馆离福利院并不远,从酒馆的左边窗户,可以远远地望到福利院的楼尖。他回来后,就趴在左边窗户上,呆呆地望着,像极了我小时候第一次上学,坐在课堂上,却一个劲望着家里的砖瓦房。
“甄懂,你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扫下酒馆里的卫生,其他的不用你管。”
他好像没听见一样,依旧趴在窗户口。
“甄懂?”我拍拍他的肩膀,生怕吓着他。
他闪着泪花,楚楚动人地看着我:“我想阿萸了,你能现在就带我去看她吗?”
“恐怕不行,阿萸也是刚上班,咱们现在去打扰,肯定对她不好,你好好表现,一个星期我带你去!”
“怎么才算好好表现?”
“瞧,就是地板上不能有脏东西。”
甄懂又问:“什么才算脏东西?”
好在吴主任提前给我打了预防针,不然我的耐心可能要爆炸,我说:“就是除了桌子和凳子之外,地板上不要有其他东西。”
甄懂好像是真懂了,毕竟我加重了语气。
(二)甄懂不懂
甄懂没有眼色,目的一直单纯,他的逻辑结构也非常简单:地面干净——找到阿萸。所以他干起活来特别直接,没有任何私心杂念,更不会偷懒,地面上客人的脚印、洒了的酒水,都很快收拾干净。
我的腰受过伤,一个人管理酒馆的时候,地板每次打扫的都不是很干净,而甄懂仅仅打扫了一次,黑乎乎的地板就明亮起来,甚至连木头的纹络都开始清晰。并且一旦得到我的表扬,他就特别开心,干得更加起劲。
约莫晚上的时候,来了一个客人,他带着一捧鲜花,脸上带着甜甜的微笑,头发是三七分,看样子文文静静的,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
我想锻炼下甄懂,就说:“甄懂,我考考你,你说这个人是来干啥的?”
甄懂瞅了一眼:“喝酒的。”
我苦笑,这个答案还真没错,要不然来我酒馆干啥,我也懒得纠正了:“你去问问他有什么需要吗?”
甄懂手里的拖把都没放下,像是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哦,不不,我等人!”
“好的,老板,他没啥需要,他等人。”
小酒馆里就我们三个人,甄懂这一嗓子既突然又响亮,让我和那位顾客瞬间石化。
好在那个顾客心情不错,尴尬地笑了笑后,接着说:“待会儿点!”
接着,酒馆便形成了一个稳定的生态:我戴着老花镜在吧台低头看书,甄懂弯着腰在桌椅间拖地,而那位顾客拖着腮望着窗外,像是看海,更像是等人。
过了不大会儿,海风刚起,月亮初升。来了一位女生,她身上散发着香气,这股香气凝华成一条无形的纱巾,把她走过的地方都笼罩在芬芳中。
“阿萸,你怎么来了?”这么香,我好奇地抬头一看。
还没等阿萸反应过来,拖地的甄懂就像是触电一般,冲到了阿萸面前,激动的身体有些颤抖,阿萸只好先对着甄懂打招呼:“你好,小懂,哈哈,你也找到工作了,真好。”
那位顾客也来了,拿着鲜花挤到甄懂前面:“阿萸,你认识呀,过来坐吧。”
阿萸跟着他坐到了窗户边。
阿萸和那位顾客看着很熟,两个人时不时地笑出声来,甄懂就那样痴痴地看着,空气一样的存在。
明月高悬,潮声渐涌,一杯淡酒空杯,一杯果酒罄底,两个人正好出门。我突然有点心疼甄懂,及时叫住了他俩:“阿萸,帅哥,小酒馆有活动呢,过一阵子,小酒馆组织品酒会,欢迎你俩免费过来品尝,留下联系方式吧,通知你们。”
阿萸和那位帅哥都留下了电话,相伴而去。
……
“甄懂,看,阿萸的联系方式要到了,想她的时候可以联系她。”
甄懂好像还没缓过神来:“哎,对呀,嘿嘿,老板,你智商肯定很高吧。”
“你怎么问这个了?”
“嗨,我智商低,我要是智商高点,我也能追到阿萸,阿萸是个聪明的姑娘。”
“那阿萸怎么进的福利院。”
“她是孤儿,并且腿不好,不知道怎么,今天腿好像好了。”
“她去的那家公司就研制假肢的。”
“跟她腿好有什么关系?”
“她今天肯定穿了假肢的呀。”
我的耐心再一次要爆炸。
甄懂说话的时候,不看人的表情,不管你生气还是着急,他都停留在自己的逻辑里,一般人很难把他带出来。他继续拖着地,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老板,你要办成什么样的酒会,我也可以跟着学吗?在哪天办呀?”
我皱着眉头,甄懂把我刚刚的说辞当真了。我其实就是想帮他要个联系方式而已:“我还没想好,不过只要你愿意学,我可以教你。”
“我肯定想学,但是我太笨了。”
“你能不能不要总说自己笨!”我年轻时自卑过,看到甄懂也这样,忍不住吼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冲他发火,吧台上的一个酒杯被我一巴掌震到了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是我是真的笨呀!”
“那也不能说自己笨。”
……
甄懂有些茫然,他当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火,我的嗓子因为突然大吼,急速充血,感觉又痒又痛。
甄懂不说了,低着头清扫那个碎掉的玻璃杯,玻璃之间的碰撞,就是像被风吹响的风铃,叮叮当当平复着人的心情。
看他不说话,又觉得他有点可怜,我清了清嗓子,问道:“小懂,你说阿萸和刚刚那个男的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呀。”
“如果,我是说如果,阿萸有男朋友了,你还会喜欢她吗?”
“肯定会喜欢呀,阿萸有男朋友,还是阿萸呀,为什么不喜欢呢?”
“恩……对!”我点点头,清了清嗓子:“我办酒会,让阿萸来品鉴,当时让你出个风头。”
甄懂嘿嘿一笑,一切烟消云散。
(三)阿萸的苦衷
阿萸从小聪明,可是就是命苦,从记事起,就在福利院待着,左腿比右腿还短了半截,走路一高一低的毛病一直到最近去了天龙科技,这才算是正常。
刚刚和她约会的男顾客叫庄励,是天龙科技的技术员。阿萸刚去,他就看对了眼,可他既不知道阿萸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更不知道阿萸还是个残疾人。
躺在公司的宿舍里,阿萸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白天的所有事情都要像过电影一样,在脑子里再过一遍,甄懂在酒馆里种种表现,让她忍俊不禁:“这个小懂,太有意思了,可是我为了以后,我俩不可能在一起。”
阿萸苦笑着,在床上打了个滚,脑子里又跳出了甄懂憨厚的笑脸:我是个残疾人,暂且维持温饱;小懂智商这么低,以后日子很难过的。阿萸自言自语,说服自己的大脑不要再想了。
庄励的家庭还是不错,父母都是公务员,学历高,技术好,在公司很受器重,身边的女孩倒是不少,可是很少入他眼的。就是阿萸这种干净得像纯净水一样的女孩子,才能让他心神荡漾。他笑吟吟地跟父母说:“爸妈,我找了个女朋友。”
庄励的父母甚是激动,像连珠炮一样问了很多问题:“家是哪里的呀”“父母是干啥的呀”“哪个学校毕业的呀”……
庄励低头嘿嘿笑:“刚认识,我就知道她智商挺高的。”
庄励的母亲笑着说:“智商高很重要,你看我和你爸,智商都高,这才生出你这么个高材生,这两天把她带到家里来看看吧,小庄,我和你爸就愁你的大事。”
庄励智商高,情商更高,浅浅地笑着说:“再观察观察,要不然是个女孩就往家里领,让邻居家看着也不好呢。”
……
酒馆这边,甄懂还是对阿萸念念不忘,看着他日渐痴迷,我决定带着甄懂去找找阿萸。
来到天龙科技公司,终于在一个特别小的工位前找到了阿萸,她正在跟着一个智能机器人学些基本业务,看得出来,阿萸这份工作,是王大力特意给她的,要不然直接让智能机器人来干就好了。阿萸学得全神贯注,并没有注意到我和甄懂,而甄懂就木楞地站在阿萸的身后,脸憋得通红,喉结上下游动,就是蹦不出一个字。
“阿萸,我和甄懂来看你了。”还是我率先打破尴尬。
阿萸轻撩秀发:“老板……啊!”阿萸直接吓得跳了一步远,甄懂站在身后属实有些吓人。
“我们就是来看看你,小懂说想你了,哈哈!”
阿萸很豪爽,一只手搭在甄懂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托着他的下巴,开玩笑地说:“看来不是真想我,要不然也不会空手来呀,怎么也得带杯果酒。”
甄懂紧张地后退几步,低头:“是是,是!”
我们正聊着的时候,庄励过来了,阿萸慌忙把搭在甄懂肩膀上的手撤下来。
“怎么又是你们?”庄励先是看了我们一眼,接着又看着阿萸:“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阿萸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默不做声。
“我们是来告诉你们,我们的品酒会在下个月初七,欢迎参加哦。”
“不是留了联系方式了?”
“亲自来才有诚意嘛!”
我和甄懂灰溜溜地回到了酒馆,也不知道阿萸怎么应对庄励的盘问。
甄懂的心情不错,他终于找到可以每天去看阿萸的理由了,“老板,我每天中午去给阿萸送果酒,可以吗?”
“怕她会尴尬。”
“不是她说的吗?”
“行吧,你试试。”
接连一周,甄懂每次都是中午的时候,坐着公交车去给阿萸送酒,并且每次都问阿萸的意见,阿萸想喝甜,他就一个劲加甜;阿萸说味道重,他就一个劲地减香味……结果总是做不好。
这还只是一方面,更让阿萸烦躁的是,甄懂每次来,庄励每次烦,这已经影响到了她和男朋友的感情,可是甄懂这个人,既看不出庄励越来越沉重的表情,又看不出阿萸越来越烦躁的脸色。
最近一次,甄懂兴冲冲地跑到阿萸的公司,可刚到门口,就听到了庄励正在跟阿萸争吵:“你能不能和他撇清关系,求你了,你要是喜欢他,就别耍我了。”
阿萸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甄懂跑过去:“阿萸,怎么了?”
庄励一看是甄懂,气就不打一出来,冲着阿萸吼道:“我要你跟他说清楚,ok?”庄励双手搭在阿萸的肩膀上使劲晃,这下可惹恼了甄懂,他一拳打在庄励的脸上,把庄励打了个蒙圈。
阿萸着急了:“甄懂,以后求求你别来了,我不喜欢你。”
甄懂有点懵:“为什么?”
阿萸断断续续蹦出了几个字:“我……不喜欢……傻子。”
甄懂手中的酒掉在了地上,在福利院,其他孩子都骂甄懂是傻子,就阿萸不骂,还跟他做朋友,阿萸一直都告诉他:“小懂,慢慢来”“小懂,你可真聪明”今天阿萸这句话,可让甄懂坠入了冰点。
庄励站起来,拉着阿萸走了,快到电梯口的时候,庄励看着还傻站在原地的甄懂,喊了一嗓子:“回家吧,傻子!”
……
以往,甄懂每次回来,都会欢天喜地地按照阿萸的要求,调制明天的果酒,可这次却失魂落魄地回来了,甄懂一屁股坐在酒馆的椅子上,什么话也不说。
这时,阿萸的信息也到了:“老板,今天小懂受到了点刺激,你多安慰安慰他吧,还有,就是以后别让他来找我了。”
看到这,我也大概了解了甄懂的意思,但并没有着急去安慰他,有时候,人,是需要静一静的。
(四)我想变聪明
入夜,甄懂躺在上铺“翻烧饼”,小床咯吱咯吱的响,我也难以入睡。
“饿了?”
“我觉得我好蠢。”
“那你想怎么办?”
“你相信人有轮回吗?”
“什么意思?”
“我看书上说,这辈子笨的人,下辈子就会变聪明,我想快点结束这辈子。”
“那是骗人的,你傻吗?”我刚说出这个“傻”字就后悔了,紧忙说:“对不起,小懂,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老板,我承认我傻,你说的是实话,为啥要道歉。”
“小懂,其实智商这个东西,没那么重要,你想要变成聪明人,或许喝了我调的酒,就能变聪明呢。”
“那你赶快调一杯吧,我现在就喝。”甄懂一下从上铺翻下来,凑到我床前,漆黑的小卧室里,甄懂的眼睛像是发了绿光的恶狼。
“起开,这事得慢慢研究,你也别急,先睡觉。”
“好嘞!”
怎么说呢,甄懂智商低有智商低的好处,比较听劝。
……
阿萸跟着庄励去见了父母。
庄励的父母戴着评价智商的特殊眼镜,这种眼镜的发明简直就是奇葩,戴上后看谁,谁的头上都会飘着一个数字,那是智商。80以下标准红色;80—100标注蓝色;100—150标注绿色,150以上是金色。现在不少人在择偶和就业的时候,都被这样挑选过。
而阿萸,头上是绿色,智商显示130。庄励的父母看了比较满意,庄励的母亲一身素净打扮,头发微卷,无边镜框,眼角的鱼尾纹不深不浅,笑起来看着很和蔼;父亲则西装革履,戴着金边镜框,头发黑白相间,却神采奕奕。
晚餐是丰盛的,见面也是愉快的。这得益于阿萸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包括庄励父母喜好朴素文静的女孩子,喜欢吃西餐,阿萸都在压着自己的嗓子说话,并且还恶补了很多西餐的礼仪。
庄励的父母看到这个乖巧听话的女孩子,有种自以为是的看人法则:衣着朴素,说明这个女孩不爱慕虚荣;吃西餐、懂礼仪,说明这个女孩家境和家庭教养都很好;智商高,生的孩子肯定没问题……
殊不知,这一套“看人法则”都是可以装出来的。
就在晚餐开结束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餐厅的一个智能机器人服务员配件出现了问题,智能机器人管家准备出来维修,可是更换配件的时候,不知是管家机器人的程序出错了还是怎么着,扫描到阿萸的假肢上正好有对应配件,就要过来拆,一惊一吓,阿萸那亮着灯的假肢暴露在了庄励和他父母面前。
“这是什么情况?”庄励的父母面带愠色。
庄励也有点懵,呆呆地看着阿萸,阿萸既羞愧又尴尬,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你知道吗?小庄。”
“我……我不知道。”
“怪不得智商高,把我儿子都骗了。”庄励的父母话越说越刺耳。
“我不是有意骗你们的,我……我只是在挑一个恰当的时机。”
“那你等到什么时候,你父母呢,为什么今天不一起来?”
“我……”
“说呀。”
“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没有父母。”
“怪不得你会骗人,原来是没有父母教,你知道你浪费了我们家多少感情吗?”
阿萸没有再辩解什么,一句句的控诉刺耳又难听,就像电流一样不断地刺激着她本来就敏感的神经。
阿萸崩溃了,捂着嘴跑了出去,庄励没有跟出来,阿萸的身后,是庄励和父母的争吵。
……
对于提高智商的这种酒,我之前不是没钻研过,但确实没当成个事,因为我觉得智商这个东西,不是很重要,老祖宗说过一句话:“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关键还是看品德,智商并不是决定一个人的关键因素。
我找到一个医学院的朋友帮忙,他叫吴港,也是我店里的常客。他说有一只蛤蟆发生了变异,大脑里的神经元分裂速度较快,并且大脑开发的程度比较高,智力水平和一个成年猩猩差不多。不过,这只蛤蟆很快就被保护了起来,作为重点项目攻关,一旦取得突破,人均智商水平至少提高30。
这两天,我带着甄懂经常去医学院,一是给甄懂做做脑部的检查,结果很让人失望,他大脑的开发率只有百分之1。二来呢,我看看能不能得到点资料啥的,可以帮帮甄懂。
来回蹭了三个来月,吴港的研究没啥进展,既没发现特别的激素,也没提取到特殊的物质,并且再一次解剖中,不小心把那只蛤蟆给弄死了。最终,医学院因为耗资巨大,听了吴港的这项研究。
吴港心情烦闷,找我去喝酒,我带上刚泡好的青梅酒,在宿舍里听着他吐槽医学院如何不近人情。说道动情处,他还把手撑使劲拍着桌子,宿舍本来就小,稍微有点响声便回音震响。
吴港的小屋里就两张椅子一张床,我和吴港一人坐一个,甄懂只好局促地站着。
“你这小兄弟有点紧张呀,随便坐,把这当成自己家。”
没想到,甄懂真的就脱了鞋,坐到了他的床上,并且吴港的枕头垫在了屁股底下。
吴港有点尴尬,拿起桌子上的眼镜,对着甄懂一照,镜片上闲事70。便没说什么,端起杯子里的青梅酒,正好一个青梅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来回翻滚,吴港晃了晃酒杯,笑着说:“瞧,看着跟那只蛤蟆还有点像。”
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一巴掌拍在吴港的肩膀上:“兄弟,能不能把那只蛤蟆用来泡酒呀,说不定能把东西泡出来。”
吴港并没有半点惊讶,反而哈哈大笑:“你是认真的吗?这可是高精尖的东西,泡酒?亏你想的出来。”
我笑着说:“为什么不试试呢,现在你又没有好的办法。”
“可是我怕酒精会影响它。”
“它都已经死了,不是吗?”
“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
吴港也是无奈,年近40了,也没啥突破性成果,每当都新发现的时候,都被其他人接收了项目,这个蛤蟆是他的“希望”,虽然引起一阵轰动,可现在也没人关心了。
“得,你拿回去试试吧,说好了,用它泡的酒,我可不喝,看着都恶心。”
(五)惊变
蛤蟆被我和甄懂带回了酒馆,对蛤蟆进行简单的消毒后,又进行了烘干,然后泡在了我自酿的42度。
蛤蟆本来是青灰色,晒干后变成了黑色,泡在酒里,身上的沾附了很多酒花,就像是有了呼吸,在一个又一个的吐泡泡。酒就这样被搁置了起来。
我和甄懂还要忙一件事情,就是筹办我们的品酒会。甄懂虽然学得慢,但是一步一步地学得很扎实,记得也很牢固,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我们的品酒会又有了几个新品种,简单把酒瓶一摆,五颜六色甚是喜人:宛如少女脸颊的绯红樱桃酒,好似雨后新竹的靛青翠竹酒,仿佛天边堕日的蛋黄梅子酒,犹如晴空云彩的纯白酸奶酒……这些酒清甜中带着浓郁果香、淡淡奶味,这些都是阿萸的最爱。
正在品酒会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阿萸却联系不上了,给王大力打电话的时候,说阿萸已经3个月前辞职,这还真是让人头疼,无论如何,阿萸都是主角,要是她不来,甄懂这品酒会黯然失色。
“她能去哪呢?”甄懂做酒的心思没有了。
我们又去了天龙科技公司,找到了庄励,庄励态度冷冷的,笑着说:“谁知道呢,你这么聪明,你都不知道。”
甄懂悄悄凑到我耳边:“他说我聪明,是真的吗?”
“假的。”
“哦哦。”
我走到庄励面前,拍着他肩膀:“小伙子,我们今天不是来吵架的,请你告诉我,阿萸现在在哪里?”
庄励起身就要走,说了一句:“知道,但是就不告诉你。”
甄懂性子压不住,飞起一脚便把庄励踢到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两拳就把庄励打了两眼冒金星,“说,到底在哪?”
“她,她的假肢上有定位,你们自己找。”庄励秒怂。
没有丝毫停歇,我们马上去找阿萸,定位显示她在世纪豪华夜总会。
在去的路上,我好奇地问:“刚刚你怎么那么冲动,你从哪里学的?”
“电影里呀,都是这么教的。”
一头钻进世纪豪华夜总会震撼的音乐里,发现寸步难行,正常人进去肯定是晕的,人挨着人,分不清是机器人还是正常人;灯闪着灯,就像是隔着一层薄膜看人,什么都是模糊的。
“阿萸,阿萸!”甄懂拉着我在人浪中挤来挤去,好不容易在舞台中央看到了阿萸,她涂着魅惑的眼妆,头发已经染成了蓝色,亮着红灯的假肢成了她的“招牌”,大大方方地在舞台上跳着舞,下面的口哨声此起彼伏。
我和甄懂把阿萸拉到一边,正想问呢,王大力出现了,他一手叼着雪茄,一手搂着阿萸,笑着说:“哈哈,还真被你们找到了。”
“阿萸,你……你现在。”甄懂由于激动,说话结结巴巴。
阿萸还没从惊讶中反应过来,王大力拍了下阿萸的屁股,笑着说道:“都撞见了,就别不好意思了。”
“我和王老板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是,你怎么……”甄懂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懂,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我们是不可能的,你养不起我的。”
“为什么,我又不是没工作。”
“你的智商,你养活你自己都费劲呀。”
“你还是嫌弃我傻……”甄懂转身要往回走,我稍微拉了他一把,迟滞了他的行动。
“阿萸,啊……,哈哈,王老板,我们酒馆的品酒会这个月初七,欢迎过来品尝呀。”我边说,边被甄懂拉着往外走。
……
一路回到酒馆,甄懂郁郁寡欢,两个人在车里出奇的静,我想说点什么缓解这烦人的尴尬,可是酝酿了好久,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今晚你想吃什么?”
“吃炸蟹吧!”甄懂脸色好看些,甚至轻声笑了笑。看来哄他开心,不是一件难事。突然有点羡慕甄懂了,失恋是痛苦的就流泪,吃饭是开心的就笑,不会因为失恋而影响吃饭的心情,这种就事论事的简单逻辑让生活更加五彩缤纷。
回到酒馆已近傍晚,海货已经没有多少,四五只婴儿手掌大小的青壳螃蟹吐着泡泡,半死不活,倒也便宜,我就包圆了。
青蟹不大,但是壳也不硬,做炸蟹正合适。青蟹一劈两半,蟹黄就像是爆浆的蛋糕一样,留了出来,既让人心疼又欢喜。螃蟹虽小但还是得去腥,不用葱姜,只要我自酿的42度泡一泡就好,损失的蟹黄加点芝士填充,然后沾了鸡蛋液,裹上面包糠,油温五成热复炸两遍,咬一口金黄酥脆,咬两口蟹黄爆浆……甄懂吃的嗨,我则掰着半只螃蟹喝酒……
“你要不要喝点?”
“我呀,可以,不过我想喝你泡的那个酒。”
“那个蛤蟆酒?”
“对呀。我看看到底能不能聪明。”
“别喝,还没实验呢,有危险,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没事,我少喝点。”甄懂把那瓶酒开了盖,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盯着那酒看,觉得蛤蟆有点溶解了,并且酒体变得有些浑浊。
我一把夺了过来,“别喝,觉得不靠谱,你等我检测完了你再喝吧。”
甄懂一般不和我争执,但此刻他的眼神里透露着对这瓶酒的渴望。
酒足饭饱,准备睡觉,我把酒锁在了柜子里,催促着甄懂睡了。
我一喝酒睡觉便沉,并且海边的动静本来就大,一疏忽,甄懂就把酒喝了。
第二天一早,看着甄懂趴在吧台上,又看到那精光的酒瓶里只剩了一只四肢不全的蛤蟆,又着急又慌,接着就去拍甄懂,心想这孩子可千万别中毒死了。
一默甄懂的脖子,感觉黏糊糊的,再一看皮肤,吓得我大叫一声,瘫坐在了地上,打碎了好几个酒瓶。
“怎么了,老板?”甄懂醒了,脸上很大一块变成了蛤蟆一样的皮肤,黑油油、黏糊糊,还有大大小小的疙瘩。
“甄懂,你……你的脸怎么这样了?”
甄懂莫名其妙,拿手一摸,对着吧台的反光玻璃一看,“哇!”一声也吓倒了。
就这这时,甄懂手表上的智商检测仪开始滴滴作响,低头一看数字:智商飙升130以上。甄懂慢慢缓过神来,嘴角露出一次得意的微笑,他走过来,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拍拍我肩膀,然后把我扶了起来:“老板,谢谢你,我变聪明了。”
(六)品酒会
品酒会如期开始了。甄懂没有隐藏他的脸,坦然地招待着客人,一开始大家对他有点害怕,可是那些带着智商测试眼镜的顾客都会凑过来多和甄懂攀谈几句:“小伙子,你的智商爆表,在这个小酒馆干屈才了。”
甄懂的眼色活足了,他能根据顾客的心情、年龄、性别推荐不同的酒,并且话说得也甜,很多人都喜欢围着他转,丝毫不在意他那张有点阴森恐怖的脸。
阿萸挽着王大力的胳膊来了,阿萸比以前丰满了很多,皮肤白里透红,一身紫色天鹅绒的礼服透露着雍容华贵,王大力谈笑风生,当他看到甄懂的时候,先是嘴巴一抽,戴着眼镜,眉头一皱,咧开嘴笑了:“甄懂,你这智商是怎么回事?哦,对了,应该先问你这脸怎么回事?”
“吃错药了。”
“啊哈哈,念在你和阿萸有感情的份上,可以来我的公司干。”
“谢谢老板,你说的我都懂,不过我和阿萸是交情,不是感情,您和她才是感情。”
“聪明,我喜欢,我就喜欢聪明人,真的可以去我那,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品酒会,甄懂忙前忙后,虽然我省心省力了很多,可是我却有点心疼甄懂,因为总感觉他心事重重。
吴主任也来了,他品着甄懂调的酒,笑得很开心,他也没有关注甄懂的脸的事情,他更关心的是甄懂不仅工作干得好,而且智商也提高了很多,吴主任惬意地说:“老徐,这次你可帮我大忙了,甄懂我得竖个典型,谁说福利院走出去的就不行,经过调教,还是很好的嘛!”
我点点头,问道:“难道你没看见甄懂的脸?”
“这个很重要吗?”吴主任没和我搭话,端着酒找王大力去了。
……
品酒会结束,甄懂和我收拾好,他说:“老板,今晚我做菜,咱俩喝点吧,庆祝下。”
“庆祝什么?”
“庆祝品酒会,还有我。”
甄懂跑去市场,买了点菜,在他做菜的这个功夫,我盯着瓶子里的大半只蛤蟆发呆……
酒满上,菜上桌。不大的桌上上挤满了六个盘子,辣椒炒的小章鱼麻辣Q弹,炸的林刀鱼肉多汁满,炖的海带狼鱼汤浓味美……无声无响地喝了几杯,甄懂说:“老板,我想辞职了,我想去王大力那边工作,我不可能一辈子这样。”
“嗯嗯,我懂!”
“但是我感谢你,没有你,我还是那个不被社会接受的智障。”
“不不,没必要说的那么难听,还是好人多。”
“嗯嗯,我也会做个好人。”
“那阿萸你……”
“我和她不合适。”甄懂说的很冷漠。
第二天一早,我发现酒馆被收拾得很利索,但是甄懂已经走了,心里说不出的落寞。
……
甄懂走了大半年,我平时也会去王大力那找找他,阿萸经常去国外,甄懂在那边混得挺不错,很快就成为了技术的负责人,并且还成了庄励的上级,尽管庄励很不服,可是他解决不了的技术难题,甄懂确实能解决。
渐渐地,我去得也少了,毕竟甄懂越来越忙,感情也就越来越淡,直到一天傍晚,甄懂带着妻子和孩子来到了我的酒馆。妻子长得很素净,侧脸跟阿萸有点像,小孩眼睛明媚,看着一家子其乐融融。
“你这结婚生娃,都没告诉我呀。”
“哈哈,老板,主要是不想让你破费。”甄懂沧桑了很多,头发灰白相间。
小酌几杯后,妻子带着孩子去了沙滩,我悄悄地问:“小懂,变聪明了有什么感觉?”
“有些事一眼就看穿了,但又没法改变,平添很多闷气,操心事也多了,瞧,我都老了。”
“那你还想变回去吗?”
“不不,变回去,老婆孩子怎么办。”
我俩哈哈一笑,敬了彼此一杯酒。
……
晚上,想到甄懂过得这么幸福,我睡了个踏实觉,可半夜的时候,我听到了吧台那有动静,抹黑走出了出来,看到一个矫健的身影从窗户跳了出去,推门而出,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开灯,静坐,想来是自己太累了,产生了幻觉,可是抬头一看,那装着大半只蛤蟆的酒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