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辛苦,我只是很担心他

很长一段时间,似乎是习惯使然,即使是全天的课程,也想回家,于是,穿越整个北京,从城南到城北,从城北回城南。每个清晨,每个傍晚,都跟着人群,在公交地铁上穿梭。背着专业课本,拎着笔记本。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忙碌的小蚂蚁,来回穿梭在这硕大的世界里。方向总是那个唯一,家,学校。学校,家。

一路上会遇到很多人,有些只是擦肩而过, 有些会有目光的交集, 有些会说上几句话,也许只是礼貌的问一句,您下车吗?借过。常常会因为这些经历过的画面感动自己。常常会想,那些经过身边的人,是不是真的就是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前段时间的早上,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在始发站等地铁,因为要坐到终点,所以每次都是等自己能排到第一排再上车,记得那天早上的人特别多,排在靠后的上车都已经没有座位了,正当我准备塞上耳机听歌的时候,旁边上来一位老太太。花白的齐耳头发,背一个大大的棉布包,鼓鼓的包看着挺沉的。穿着灰色的格子外套,看过去让人感觉干净舒适。她不往车厢坐着人的地方走,用瘦小的手使劲的把着地铁中的竖杆……我看着就觉得地铁开动时她一定站不稳当,于是,走过去,轻声说:“您坐吧。”她一脸歉意的推脱,“不用不用的,年轻人也不容易,快坐着吧,姑娘。”“您坐吧,您的包看着挺沉的。坐吧”“那好吧,谢谢谢谢……”“别客气,应该的。”地铁就这样一站又一站的开过。从来话不多的我看手机里的电子书,并没有和老太太说话,偶尔,会和她目光对视,然后互相微笑。到其中一站时,老太太拉过我的手,“来,姑娘,快来坐吧。我下车了呢,谢谢你了。”我记得她那温暖的手。那天我穿得少,手是冰的,所以她的温度,一直暖到心扉。坐在位置上,看着她下车的背影,在门开的那一刹那,她回过头来,微笑,向我挥手再见,内心最柔软的腹地,满满的感动。

每天还是一样,早起晚归,行走在家与学校的那条路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敢期待会发生什么。想让自己的内心在行走中宁静平和下来。我不会想到,接下来的每个早上还会碰到老太太。

早上的太阳就像是橘色的圆盘,稳稳的挂在天上。当自己迎着太阳出发的时候,会和太阳打招呼,谢谢她每天与我相遇。走到公交站台,我会在自己喜欢的那个位置站定,带着耳塞听歌等车。旁边有人拍我的肩膀“姑娘,你也在这等公交啊?”哦,原来是老太太,“您好,是的呢。”“昨天谢谢姑娘啊。”“不客气的。”“姑娘也是住这个小区吗?”“嗯,是的。”只是简单的交谈,车来了,是九字开头的,我说:“咱们上车吧。”她说,“我等6*6,那个车便宜呢,姑娘知道吗。”“嗯,知道的,上课怕迟到呢,那我先上了呀,再见。”“好,姑娘再见。”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她还是背着那个硕大的棉布包,显得她更加单薄。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似乎更白了,岁月的印记就这样深深的烙在她的脸上。我当时就想为什么这么大年纪了还需要每天早起挤公交换地铁。为了省车费,她愿意再等一辆公交。

后来,每次早上遇到,我们都会打招呼,交谈。偶尔还能一起坐一段。她是特别和蔼睿智的老人。这段时间的相处,我知道了她的故事。

每天早起,是为了赶在七点多的时候给她躺在病床上的老伴送现做的早餐。她说:“我家老头最喜欢吃我做的饭了。每天早上,见着我他就很开心。”每次老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能看到她眼睛里的幸福与笃定。可每每说到病情的时候,她的眼睛会黯淡无光,声音会嘶哑,“哎,直肠癌……”她会跟我说她的儿子儿媳,说儿子特别像她老伴。说儿子儿媳都很孝顺,但是工作很忙,也不住一起,她不放心保姆,所以她自己来照顾老伴。她说每天早上做早餐的时候总是会想着躺在病床上的老头,想着让老头一会能多吃点,所以她就特别用心的做,做各种老头喜欢的食物。她说,结婚四十年了,她和老伴都没拌过嘴。这是怎样的一种相敬如宾、相濡以沫。羡慕这样简单的爱情。于是,我会问她是怎样和她老伴是相识的。“那个时候不像现在呢,我们是相亲认识的。但是相互间认准了对方,所以一直走下来了。这辈子都是他照顾着我……”这是她简单的描述。

看着她瘦瘦的身子背的大大的布包,总是会心疼。从初夏到盛夏,转眼,和老太太相识一个多月了,看着她感觉更瘦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能看得出那种身体上的疲惫。而那个大布包,每次遇见都能看到她背着。我知道,里面是她每天四点多就起床准备的早餐,还有她洗好切好装盘的水果。有时候我会执意要求帮她背包,沉甸甸的,那也是一份沉甸甸的爱吧。我会问问她老伴的病情,老太太总是很乐观的说,她相信会好的。我也相信会好的。

病魔总是折磨人的。前段时间听她说似乎不乐观。今天早上遇到老太太了。我们相互微笑。看着她瘦弱的身躯,我心疼的说:“真是很辛苦啊!”她紧了紧肩上的棉布包,回答:“不辛苦,我只是很担心他!”我看到她眼里的忧愁,似乎夹着绝望。我知道不能再问病情了,那是她心里的痛。真希望上天能看到她的忧伤,让那个疼了她一辈子的老伴能好起来。

六十多岁,每天早上四点起床准备早餐,五点多出发坐公交地铁,七点多赶到医院,全天照顾病床上的老伴,晚上等老伴睡着了,一个人坐两个多小时的车回家……光是看着就觉得是件辛苦的事情。可是,她不觉得辛苦。在她心里只有那个陪伴她一生的老伴。这就是爱吧。

晨光下,一个瘦弱的身躯、一个大大的沉甸甸的棉布包、花白的头发,布满血丝的眼睛。她说不辛苦,我只是很担心他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原来爱可以这样。此生结发,那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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