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嘴边的从来都不是梦想
刚步入大一的时候,我认识了苏叶,她是我的同班同学,老实说,我对她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梳着很长的及腰的马尾,未染未烫,只用一根黑皮筋拢着,没有其他任何的装饰。肤色黝黑,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当时穿的是什么样式的衣服我已经记不清了。这个模样,说好听点叫朴实,难听点就是土。我们班有来自城市的孩子,也有户口是农村的,她的着装打扮以及偶尔从嘴里冒出来的几句乡音,让人自然地把她归到农村户那一类去了。
因为刚经历过炼狱般的高考,被压抑太久,大家此时的兴致大都没全部放在专业课的学习上。我也不例外,兴致冲冲地报了一个吹奏巴乌的乐器班,有一次在出校门去搭车上课的时候偶然碰到了正准备回校的苏叶。她和我打招呼,看见我手中提着的巴乌问我这是什么,我向她解释是一种吹奏乐器,名叫巴乌。她兴奋地问我偶尔在隔壁寝室听到的声音是不是我在吹巴乌?我点点头。“哪天我能去你宿舍听你吹吗?”我回答说我刚学,只会几首简单的曲子。你要喜欢听就来吧。
一天下午室友正巧都出去了,我想起和苏叶的约定,于是在微信上问她现在有空来吗?“好的,我去敲你的门。”她很快回复了。我端了个椅子请她坐,然后取出巴乌,摊开乐谱,将老师仅教给我的几首曲子一一吹着,苏叶听的很认真,我的余光暼见她还在默默地打着节拍,当我吹到《映山红》时她竟然和着唱了起来,高潮部分她也驾驭得很好,我收了尾音,称赞她唱的好听,她略微羞涩地说她喜欢唱歌,现在课余正在跟着老师专业学习民族唱法,唱一些民歌。我微微有些惊讶,问她是不是喜欢听民歌,在这个流行音乐泛滥的时代喜欢民歌毕竟很少见了。她认真地说觉得有些民歌特别好听。“比如月光下的凤尾竹,映山红,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瑶族舞曲对吧?”“对对对,你也喜欢听民歌啊?”她仿佛遇到了知音般眼睛顿时亮了亮,有细碎的光折射到眼镜上。“不是都喜欢,一部分吧。我以前学过古筝,就觉得有些民乐的调子特别好听,我喜欢民族乐器,觉得民族乐器表现的韵味是西洋乐器模仿不了的。”“嗯嗯,我特别喜欢民乐,民乐也是有的流行音乐比不了的。”
女生的友情就是这么奇怪,因着某种方面的一致就走到了一起,来得很快。我们瞬间打开了话匣子,她还告诉我教她声乐的老师是本市的一个专业声乐任教老师,和她是老乡,听过她唱歌,觉得她有些潜质,老师人很好,对她很照顾,因为她家庭条件不是特别富裕,只象征性地收取她一些学费。我认真听她讲着,没做什么评价,心底里依旧认为学声乐这种事情不是特别靠谱,且不论歌坛的竞争激烈和选秀的造假,单是在音乐上深造那高昂的费用就让我们这些普通家庭的孩子望而却步。
大一下学期,我们的关系更近了。有一天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她问我能不能每天早上陪她一起去小河边练声,那时候应该人很少,总是在寝室练声感觉影响了别人,室友都有些微词了。我想着我也正好可以早起背背单词,为接下来的六级考试作作准备,于是欣然应允。
翌日,她轻轻地来敲我的门,我嘴里叼着牙刷,小声含糊地让她再等我一会儿。然后随便抹了把脸,披上袄子就出门了。虽然已经是三月底了,这个城市却依旧寒冷,我的身子不住地打颤,仿佛每吸一口气,就把寒冷带进五脏六腑里。天还没完全亮开,河边只有零星的几个人,有晨练的,有钓鱼的,也有大声读英语的……她选了个位置,站定就开始练声,我在一旁一边抖着一边背着单词。这样持续了几个早晨后我就支持不住了,因为我晚上一般睡得晚,早上又要早起,实在是睡眠不足吃不消,上午的几节课眼皮都一直在打架。一天陪她练声完步行回寝室时,我不好意思地告诉她明天我不能陪她早起出来了,因为我要补觉。她笑着说没关系,反正就在学校里很安全她一个人来就行了。随即又兴奋地告诉我她重新找了个声乐老师,虽然以前那个老师挺照顾她的,但是可能是教学方法不太适合她,她总感觉进步不大。她找了好多资料,多方询问才央求到现在的声乐老师收她当学生。她感叹道经过专业的指导她在声乐上真是少走了好多弯路。“你知道吗?我以前以为唱歌是用嗓子的,其实不是,现在才知道唱歌跟嗓子的关系不大,主要靠气息支撑。正确的发声时是会有气息从头顶涌出的感觉的。老师说我的发声方式现在终于对了。”说到激动处,她不自主地扯着我的袖口。我不是太懂声乐,但她的快乐我却明显能感觉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她眼中的光却比晨曦还要耀眼。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她是美的,尽管她还是黑长马尾,黝黑肤色……
和苏叶成为好朋友后我注意到了一件事,她几乎不在网上买些我们这个年纪的女生都喜欢的东西,很少见她拿快递,零食也很少见她吃,我偶然提起,她悄悄告诉我她在攒钱交声乐课学费,新老师虽然教的很棒,但是学费比原来多了好多。我问她你父母知道你在外面上声乐课吗?她说父母原来一直不同意她学唱歌,她还瞒了父母好长时间。后来她和父母万般解释,父母理解她是真的喜欢唱歌,才默许。她微微将头低着,继续道:“我不想让父母再增添额外的负担,所以想着不随便花钱,把钱省下来交上课费。但是一日三餐还是要好好吃的,否则没有力气唱歌。”她吐了吐舌头,嘿嘿地笑着。
苏叶从来没有说过唱歌是她的梦想,从她口中吐出的只是很朴实的一句话——“我喜欢唱歌”,她默默地为这个喜欢努力着,从未停歇。我也碰见过周围不少的其他同龄人,他们天天打着梦想的旗帜,有的说毕业后梦想进名企工作,转过身却在游戏的世界里醉生梦死,专业课旷着,社团活动也随便敷衍;有的梦想能在中韩合资的外企就职,于是摩拳擦掌学习韩语,时间过去了,韩剧倒是看了不少,韩语水平仍然停留在“安宁哈赛呦”阶段;还有的受歌唱选秀节目选手一夜成名的诱惑,信誓旦旦要成为一名歌手,可是日复一日,他们对歌坛活跃的歌星倒是如数家珍,却连最基本的声乐知识都懵然不知。其实,说到底,他们并不是真正地要实现梦想,只是希望在外人看来他们仍有斗志,仍有目标,仍对生活有规划和希望。仅挂在嘴边的从来都不是梦想,梦想是付诸于实践的,它像我们每天行走的脚步一样在途中一步一步留下印迹,它操纵着我们的情绪,我们为它欢喜,为它忧愁,有在丈量了现在的自己和它的距离之后短暂的失落,更多的是重新燃起的希望和愈加坚定的步伐。它是一个具像名词,是我们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而不是仅仅止于唇齿。我们总是抱怨现实太残酷,梦想太遥远,但是在这个世界上,谁的梦想又是轻而易举,唾手可得的呢?苏叶的不是,我的不是,相信大多数人的都不是。追寻梦想的过程一定是酸甜苦辣,五味陈杂,在艰难险阻的夹缝中求生存,痛苦并快乐着。偶尔当我迟疑和迷茫时,苏叶那坚定的闪烁着光亮的眼神,那些万物沉睡的凌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着的她练声时吐出的热气,那条她去上课的途中每每都要经过的小路,那些个她看见街边诱人的小吃后偷偷咽咽口水却不舍得乱花钱的瞬间……所有的这些交织成了一个细碎而绚丽的梦,提醒着我,鼓励着我,梦想不是镂空的城堡,更不是口中打发时间的谈资,它需要汗水去倾灌,终有一天它会长成我们心中最美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