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提到过年总是欣喜的,意味着漫长的假期和可口的零食。不用做功课,不必早起可以贪睡,可以到处撒欢,当然总少不了雪花。那时候,四季还是分明的,冬天,树叶早就落到泥土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皑皑白雪覆盖着青青麦芽。肃杀与热闹同在。
第一场雪最是喜人的,他来的无知无觉,早晨醒来推开屋门看见的便是整个银装素裹的世界。与邻居家的小朋友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玩炮竹。总是等到饥肠辘辘才肯回家去,远远的便看见屋檐下的冰棱发出晶莹剔透的光,整个屋子像是置身在宝石中。烟囱里升起炊烟,壁炉里燃起薪火(那些柴都是闲时与弟弟去树林里捡回的枯枝或者是秋收时留下的玉米杆子),热腾腾的食物在等着小馋猫回家。
记忆中过年总是热闹的,是个大事情呢,要停下手头上的事专为这件事忙活呢。家家老老小小都置备上新衣,年里的食物也要提前备好,馒头要蒸上满满一大缸;饺子也要包上,甜的,咸的;猪肉也早早的在村里养猪的人家割上好几十斤,鸡鸭鱼那更是不能少的。苹果橘子梨,花生瓜子糖果,总也要齐全。鱼要炸成块,鸡肉要挂在灶屋外的墙上风干,萝卜丸子,麻叶子(面粉与芝麻糅合,经油锅,金黄的,香脆脆的一种吃食),还有馓子又叫做麻花,和天津的总是不同的。馓子的做法比较麻烦,总是要邻里的阿姨们来帮忙。
妈妈会提前一天和上一大盆面,有几十斤那么多呢!面和上以后还要发酵生长,冬天冷,要给它裹上一层棉絮,不放心也要时不时过去看看说会悄悄话,等到了夜里,再给它加层面粉,重新糅合,这才算可以放心睡觉。第二天一早就在客堂里摆上一张大案几,放几把凳子,陆续的隔壁的阿姨们过来了,等人都齐了就开始干活了。有人就先把昨天的面团摆在案几上,洒上干面粉,把面团分成一股一股的小面团,这时另一个人已经麻利的接过来了经她手一过这面团又便细了些,再经另一双手,再看时已变成比我小手指还要细的面条啦,这几道工序走完已到了案几尾,再看案几下面放了个瓦盆,里面盛着花生油,长长的面顺着案板上每个人的手最后汇集到这个瓦盆里,样子却早就变得不一样了。这最后一道工序却是最需要全神贯注的,搬个小凳子坐那里,把细面团从里到外从下到上一圈一圈的盘起来,像卧着的龙一样,还要保证面团不能中途断开,这是最不能马虎的了,我常常一看就看的忘了其他事情。而妈妈她们却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她们的手整齐划一的动着,像是训练有素的样子,仿佛她们闭着眼睛也能做好这复杂的工序。她们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乐事,要趁着这个年关把这一年发生的事都说上一说,翻来覆去那些事,大家也都是知道的,再被回忆润色加工像是更有味道了些。要是谁小声的提了一件还没太成型的事,不过是谁家要娶媳妇了这样的事,她们也总少不了一阵嘀咕,对那未知的姑娘一阵打探,把底细摸个透,她也就不再是个外人了,而成了大家熟悉的样子了。在这村庄总是没有秘密的。说着间,已经盘好两大盆了,也快到正午了,大家都有些饿了,就要赶紧下锅了,油已经烧热了,炉里的柴火烧得正旺,提前准备好的两根竹条该上场了,由哪位灵活的手一折腾,瓦盆里的面团已经像一把扇子样卧在竹条上了,一抖就进了油锅里,冒起咕噜咕噜的小泡泡,等到一面焦黄时翻个面,待两面都焦黄时就可以出锅吃啦。忙了许久的人都歇下来喝着茶吃着馓子,只见那双灵巧的手一挑,一扬,一折,又成了一把扇子。恍惚间,人群散去,这才算完了。只剩家里飘出的香味,妈妈正用篮筐装着新出炉的馓子喊着我给邻里都送去尝尝,一到过年家家户户都是要做的,只是有的早有的晚,而味道也是各不相同的。一吃就差不多吃到春天里,常和弟弟当零食吃,用袋子装着,捏碎,撒上一种叫“南德”的调味料,吃的满嘴满手都是油迹。再等一年,又是这样的重复,而总也是吃不腻的。如今却再也没有那热闹了。我也早已忘记那属于春节的馓子味了。
除夕夜,最重要的就是守岁,迎新送旧。和弟弟总是等不到更替的光景就已入睡。到了夜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也是吵不醒的,爸爸妈妈做好年夜饭,千呼万唤也不肯起,睡眼惺忪间又长大了一岁。如今,倒是想睡也睡不安稳了。
那时最重要的节目就是领压岁钱。要老老实实的跪拜磕头,还要说着新年好这吉利的话。老人们总要摸摸孩子的头,说着又长高了之类的话,这才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绢,手绢层层叠叠的裹着,一层层翻开,才露出里面的钱来,那时候对什么都是珍惜与敬畏的,而孩子总是等不及的,左顾右盼都想赶紧结束与小伙伴一同去玩,拿好了压岁钱,早就一溜烟的跑了,只留下大人在后面喊地滑慢着点。这时才算是自由的,广阔天地都是自己的玩具。
那些繁文缛节,那些对于神明的敬畏之心已经消失不见。过年也不再是个认真的大事了,成了攀比和麻烦,一切简化,没了庄重和期许。
有了几年没吃到馓子了,看大家聚在一起制作馓子的过程也成了孩童时遥远的记忆了。那些关于过年的趣事和味道不知道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