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往西望去,薄薄的雾霭在低矮的建筑物周遭悬浮,有些低洼的空地上似蒙上神秘的面纱,氤氲着袅袅青烟。足球场上的草坪朦朦胧胧的,轻柔,飘逸,在傍晚的余晖掩映中,仙境般美妙。
同学们陆续返校了,老师们显得异常忙碌。生活老师比教学老师要提前半小时进入教室,给教室消毒,保证室内窗明几净,然后匆匆忙忙下楼去接坐校车的学生。生活老师主要负责学生的饮食起居,在这所寄宿学校,也许是便于区分吧,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称她们为“阿姨”。
关阿姨是学校的老职工了,十年前来到这所学校担任生活老师,一干就是十年。十年啦,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沧桑印记。
十年前,关阿姨只有二十七八岁吧,虽然算不上婀娜多姿,秀色可餐,但也拥有着成熟少妇的动人之美。白皙的脸庞,披肩的秀发,纤细的腰肢,足以让很多男同胞为之动容。
也许是生活的压力使然,也许是性格的内向使然,很少听到关阿姨朗朗的笑声。但她愿意和孩子们在一起,那些调皮捣蛋,甚至被认为是“品质恶劣”的孩子,在关阿姨跟前总能服服帖帖的。
和孩子们在一起,关阿姨会笑,有时笑得很灿烂,就像盛开的牡丹。
如今,关阿姨已年近四十了,往日白皙红润的面庞渐渐被苍白蜡黄所取代;曾经让她赖以骄傲的飘逸的秀发,被她在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无情地剪成了齐耳短发;原来纤细的腰肢逐渐发福,甚至有些肥胖了;她说话的声音也不再是原来的甜润诱人,很多时候,走到她负责的宿舍跟前,听到的是她近乎充满痛楚的嘶哑声。
“哎哟喂,什么时候把披肩长发剪成短发啦?”对面的李阿姨笑着走过来。
“老就老了,何必装纯呢!”关阿姨娇嗔打趣,“这样干活就方便多了。”
“就是嘛!有的老师都五十多岁了,白发染成黑色、棕色就罢了,还穿着紧身裤,还有的穿着黑色长筒丝袜,和那满脸的褶子也不搭呀!”隔壁的王阿姨走过来。
“这叫黑色魅惑。”李阿姨捂着嘴巴直乐。
“其实,女人不同的年龄就有不同的美,最重要的是好心态好心情,与穿着肯定有些关系,但过分玩穿越就别扭了。” 关阿姨嘿嘿笑着。
常言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提起穿着打扮,她们侃侃而谈,滔滔不绝,欲罢不能。倘若有文化的女人聚在一起,戏唱得更嗨。
“美到极致就是丑,”李阿姨似乎对美学很专业,“就像有的女老师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偶的神呐,吓死人喽,千万别在晚上突然碰到。”
“哎哟,你真是没累着撑着了,竟然这么说人家,那叫自信,那是阳光!”王阿姨忍俊不禁。
“阿姨好!”同学们对阿姨的敬重是由衷的,远远地就喊过来。
几位阿姨几乎同时悄悄扭转头,相视一笑。
可别只顾自己快乐,如果耽误了工作,被领导发现了,罪莫大焉。
“嘘——”关阿姨突然做了一个手势,眼睛往楼下瞥了瞥。
此时,宿舍汪主管正从一楼步履匆匆地走来,手里提着一个大文件夹,不用问,里面夹着检查记录表,各班学生、阿姨的表现都在上面记着呢。
还好,汪主管从她们身边走过去了,仅仅掷一个警醒的微笑。
她肯定是去检查学生的内务了,看被褥叠得像不像豆腐块,洗漱用品是不是摆成了一条线。她是德育处不折不扣的先锋,她说,名校的学生要与众不同,男生都要像绅士一样,女生都要像淑女一样,包括睡觉的姿势都要统一,要讲究文雅,不能东倒西歪的。
关于小孩子睡觉的姿势,德育处任主任曾经提起过,而且是在全校班主任会议上,老师们议论纷纷,有几位直言反对。丁老师自然是不赞成,睡着了,谁还会专门去摆剖丝(造型——pose)?有谁知道自己的睡姿是什么样子,是否合乎学校的要求?最担心的还是这几位——刁虫睡觉是蜷着腿的,芮其晋睡觉像猪八戒一样趴着,还打呼噜呢,尤其是小神仙祖捷通,经常半夜里翻个身跪在床上,头贴着枕头,像念佛一样,睡得香着呢!
孤掌难鸣吧,查睡姿的规定算是暂时搁浅。至于什么时候卷土重来,谁知道呢?
关阿姨悄悄走进了宿舍,王阿姨和李阿姨也神速隐遁。
关阿姨教育孩子是很有一套的。孩子顽皮,她欣赏着,微笑着;孩子犯错误,她会投去犀利的目光,让犯错的孩子不得不警醒,低头道歉;孩子在生活上遇到问题,需要循循善诱,她的耐心赛过孩子的妈妈。
十年了,学校每学期分配任务的时候,都会把最难管的孩子交给她,学期末,她很少会获得“优秀”之类的荣誉,她所管理的孩子虽然每天都在进步,但结果总不是很理想。领导们都喜欢用“结果”说话的,尽管平时都强调“过程胜于结果”,有谁会真正地看重过程呢?当结果优的时候,就会有人大肆宣扬其过程的优,可一旦结果不优,其过程自然就成了反思的典型了。
开始的时候,关阿姨的确很介意,看到同事领奖后风光的神情,真有些羡慕妒忌恨呢,渐渐地,她习惯了,何必呢?凭良心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凭良心得到自己应得的那一份工资,让孩子健康成长,和孩子一起快乐不就挺好的嘛!
同学们陆续来到了宿舍,熟练地摆放物品,冲凉。
关阿姨在自己负责的几个宿舍里转悠,不停地招呼这个,提醒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