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舌尖上的味道……
许多年过去了,有些人淡忘了,有些事儿记不起来了,可是那些曾留在舌尖上的味道还在,在记忆里,深深浅浅地,象生命的一部分。
猪大油
那时的猪还是粮食猪,没有特制饲料,也没有瘦肉精,它们吃玉米碴子粥,得专门熬,大铁锅,熬稠稠的满满一锅,用桶拎着倒到猪食槽里,肥头大耳的猪们就挤过来,吧唧吧唧吃的不亦乐乎。说实话,那粥我也吃过。小时候去串门,一进门就被那一大锅粥的味道给吸引住了,然后得到盛情邀请,尝了尝,真心觉得猪的饭不比人的差。还记得那时惊心动魄地看杀猪,看血汩汩地流出来,说不出什么滋味。记得有个小学同学,她爹杀猪,她的脸上总是油光光的,曾经送给我很多猪耳骨,白白的小骨头,象个小猫头,有鼻子有眼睛有耳朵,很可爱,我用它们串了一个手串,没事就拿出来端详。
那时的猪跟人很近,那时的猪肉也香,不过最香的还是猪大油,我们叫作“大油”。记得当年爹都是在冬天的炉子上“炼”大油,火不急不慢,板板的肥肉片“滋滋”地响着,慢慢地融化了成了清亮的油。最后,油倒进瓦罐里,剩下的肉脂渣立马被我们分吃了,焦香。油在瓦罐里凝固了,“凝脂”,好象指的就是它,雪白,细腻,香气扑鼻,用小勺子挖一匙出来,在馒头片上抹匀,小口小口地品着,慢慢地吃掉,那味道,觉得是“香”这个词最正宗的注解了。知道瓦罐里有大油,馋虫就会不时地跑上来,不时地去挖一勺,直到瓦罐见底才没了想法。后来见了“奶酪”这词,总会联想到“大油”的样子,心想,好吃不过大油吧?
疙瘩头
芥菜的块根,我们叫“辣疙瘩”。那时,每家院子里都有个咸菜缸,齐腰高,满满一缸疙瘩头,一年到头吃。切片,切细丝,都可以直接就馒头吃,也可以凉拌。最好吃的是用猪大油炒,如果再加点肉丝和辣椒,那就更好了。从住校就开始从家里带疙瘩头炒肉丝,广口罐头瓶,满满一大瓶,油汪汪的,肉丝鲜辣咸香,咸菜有着肉香味儿,特别下饭,在高中班里是最受欢迎的家常咸菜。记得我上高中那年,娘特地种了一块地的芥菜,青青白白的鲜疙瘩头收了满满一大缸,用粗盐腌上,再扣上一面大铁锅。每次返校,爹都炒上大一瓶,一直吃了三年,没吃腻,一缸咸菜吃空了。后来娘常跟人说,俺家的大学生是用一缸辣疙瘩供出来的。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咸菜酥鱼
爹的私房菜,也是最想再吃一回的味道。一般在冬天,家里生炉子的时候,先把鲫鱼炸了,然后往锅里先铺上层白菜帮,再铺一层咸菜片,也就是腌辣疙瘩片,再铺一层鲫鱼,再一层咸菜,再一层鱼……直到装满大半锅,然后倒上醋,小火慢炖,醋炖干了,咸菜酥鱼就好了,鱼入口即化,酸酸的咸香,咸菜绵软,有鱼的鲜香,鱼和咸菜,各有各的好味道。满满一大盆,放在偏房里,吃的时候就盛一碟子,一片咸菜就可以美美的吃一顿饭,最后包括鱼鳞和鱼骨头连渣都没剩下。鱼是西边潍河里的鱼,巴掌大的鲫鱼,圆滚滚的,出水的时候还鲜活,咸菜是自家菜地里娘亲手种的,也是亲手腌的,一层层地铺叠上的,都是爹对一家人饮食的关注和热情,在炉火上慢炖的,是我们对美食耐心的期待。长大后,在济南吃到过酥锅,应该是类似的作法,不过,已经不是当年的味道了。
炒面
炒面有两种,一种是炒好麦子再磨成面。面黄黄的,有一种麦子的焦香,可以加点儿红糖,用水沏成粥,香香地喝下去,暖暖地,很充饥;或是加少量水调和一下,用手攥成长长的纺锤形,我们叫作“姑追”,可以当主食吃,绵软可口,很管饱。再一种炒面就比较高级,是在大锅里用猪大油炒白面,反复的翻炒,直到麦粉的每个颗粒都和猪油很好的结合到一起才出锅,很费时费力,记得都是娘和奶奶一起在灶间里炒,奶奶烧火,娘伏身在大锅上来回翻炒,在一片白茫茫的热气中手起手落,想必腰肯定是酸的吧。不过味道的确是好,用开水一沏,细腻柔滑的炒面粥泛着淡淡的奶香,很有点儿高大上的感觉。记得上高中时,不时回家背一袋子,可以吃好久,还记得离开家的时候,奶奶一直送,走远了,再跑到平屋顶上去,看我骑着车子的影子变成小点儿,直到看不见,才恋恋不舍的从平屋上下来。再想,就想起奶奶抱怨的话来,说谁家的姑娘老早就不上学了,放家里守着,多好,言外之意是嫌家人放我出去上学,太远了,见不着的意思。
……
爹是最好的厨师,他做的每道菜都好吃,响亮的辣,爽口的酸,难忘的鲜香,连最常见的咸菜都能做出肉的味道来。娘会把田野里、树上的味道搬回家,荠菜,苦菜,蒸榆钱,蒸槐花,还会做各种各样的咸汤,嘎啦疙瘩汤,豆瓣汤,花生仁汤,在灶上烧着火,不时地还会烤个粉丝,焖个地瓜,烧个“姑椎”,就象变魔法一样。在他们身边生活了十几个年头,日子一直过得有滋有味,从没觉出清苦来。
写着,那些味道再次一一地滑过舌尖,可能一生都忘不掉了吧,那些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