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个表填了吧。”警察C对这个沉默的男人说。
长发盖住了别里斯基的眼睛,这是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普通到扎进人堆完全分辨不出的那一种,如果将别里斯基和其他五个人一齐介绍给别人,那么他一定是被遗忘得最快的那一个。
但若是你现在扫他一眼或许记忆深刻,因为他右颊中部的肉在警局大厅昏沉的灯光下不断翕动着,整个面部也随着这块抖动的肉变得生动起来,奇异得让人难以忘怀。
他右手紧紧地把一个女人箍在怀里,那是他的妻子,妻子安静地把头埋在别里斯基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先生,请填表。”别里斯基没有动静,警察C又重复了一遍。
别里斯基的身体晃了晃,惊醒似的抬起头来,那双眼睛正好和C对上,躲闪又慌乱。他小心翼翼地把拥住妻子的手换成左手,无比小心,如同手捧一件巨大精美而又昂贵的瓷器,但这“瓷器”还是受到了惊动。
妻子无力地挣开了别里斯基的怀抱,蹲在了地上,双手插进凌乱的头发里,脸埋在了膝头,并没有警员C意料之中的失控,女人只是呜咽,声带和喉头的轻微震动在口腔和鼻腔中共鸣,生发出断断续续的响动,闻者只觉悲戚,又似永无止境。
“唉,先生,先填表,我替您照看着夫人。”C将纸笔往前送了送,走出工作间,在女人身旁站定。
别里斯基这才在桌前的椅子上坐定,执笔写了起来。
填至大概三分之一处,别里斯基右脸上那块奇异之肉的翕动的速度开始加快,笔尖戳到纸上,“沙沙”的摩擦声越来越重,与此同时,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内容填写得多一分,他侧额太阳穴处的青筋便胀起得多一分。
凌晨的警局非常安静,在这样的寂静中,别里斯基夫妇的怪异就更加显眼了。
表格快填写到末尾,他额头的青筋仿似要穿透那层粗糙的阻碍,跳脱到世人眼前来,一寸大过一寸的鼓动,带着倔强的规律性。
终于,搁笔。
警员C不由地松了一口气,收起那张轻飘飘的纸,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说:“先生,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先带夫人回去休息吧,不要洗澡,明早去医院做精液提取,有情况我们会联系你们。”
此时女人已经安静了下来,似乎从遭受强暴的厄运中回过点神来了,扯了扯丈夫的衣角,道:“回家。”
别里斯基反握住妻子的手,拥住了她,二人向外走去。
别里斯基的家和警局有两个街区的距离,别里斯基看了看怀里貌似冷静下来却仍瑟瑟颤抖的妻子,决定步行回去。
“没事的,不怕,都会过去的,我会一直陪你。”感觉到妻子的颤抖,别里斯基出言安慰。
妻子只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我不会离开你。”
“坏人会被抓的。”
“不要害怕。”
“我在这里。”
……
尽管妻子没有回应,但别里斯基还是不断地说话,试图用苍白的语言给遭遇变故的妻子和自己一点点微小的慰藉。
别里斯基低着头,紧盯着脚下在路灯映射下张牙舞爪的婆娑树影,确实是张牙舞爪,粗长的枝条被风吹动,暗沉的光影将别里斯基和妻子的影子一次又一次地融进去。
大概走到两个街区的中间了,妻子突然挣脱了别里斯基的怀抱,憔悴的脸上闪现出极为违和的红光,激动地指着大概前方百米外灯光下的男人,说:“就是他!”
别里斯基抬起头来,惊怒地盯着妻子指向的男人,男人在极缓慢地行走着,歪歪扭扭,脚步虚浮。
“凶手…这个凶手…伤害我妻子的凶手…”
短短一天发生的一切使他难以冷静下来,现在该做些什么呢,他不知道。
“报警?”
“他妈的警察又能做什么呢?无止境的取证和诉讼…我等不了那么久…”
“你他妈的怎么敢出现在我面前…等着吧…”
别里斯基将妻子搀扶到旁边的24小时便利店休息,买了一根铁质的棒球棍,在店员惊诧的眼光中跑了出去。
那个强暴他妻子的男人还未走远,他一手拿着棍子裹藏在大衣里,快步追上男人,男人应该是喝醉了,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别里斯基跟在他身后。
他尾随着男人拐进巷道,巷子中只微微透进了两头路灯发射出的微弱光亮,别里斯基跟着这个黑暗而又邪恶的黑影走着,冗长的黑暗让他心里开始发虚,他拿着棍子的右手开始颤动。别里斯基右脸上那块奇异的肉此刻也在高频地跳动着,不过已难以分清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了。
眼看着男人即将穿过这条巷子,别里斯基迅速抽出球棒,对着男人的后脑勺猛地一击,男人倒下了,出乎意料,没有一点挣扎。
别里斯基知道自己应该通知警察,但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强暴他心爱妻子的凶手,他又恨又怒,别里斯基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挥下了第二棒——
又是后脑勺。
他将男人的身子翻转过来,对着他的下身不断地击打,暗沉的血肉迅速浸透了醉酒男人穿的毛呢裤子。别里斯基又转而猛烈地敲击着男人的脑袋,他知道,男人必死无疑了。
别里斯基脱下大衣,在大衣的内里的毛衬上擦拭手上沾染的鲜血。他将棒球棍包裹在大衣里,迅速回了家,大衣和之后换下的裤子与皮鞋被他装在口袋里,塞到了客房的床底。
洗净双手,换好衣服后,别里斯基惊魂未定地坐在客房的床上,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杀人了...我杀人了...”他不断地呢喃。
“为了妻子...对...我是为了她...为她复仇...为她...坐牢我也甘愿...”
别里斯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刻钟之后,他出发去便利店接妻子回家。
女人依旧瑟缩在别里斯基怀里不断颤抖,别里斯基温言道:“没有坏人了,别怕,相信我,没有——
——“就是他!”还没等别里斯基把话说完,妻子再一次激动地叫了出来。
别里斯基顺着妻子手指的方向一看,又一个在昏黄路灯下摇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