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黎明到来前醒来,窗外隐隐透着深蓝色的光,预示万物即将苏醒,屋内依然黑暗无边。
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头痛让我无法思考,我不经开始呻吟起来。雷诺过来开灯查看了一下,给我打了一针,又把灯关了,关门离开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了黑暗的荒原之中。
我的思维逐步冷静了下来,过去的记忆伴随着疼痛犹如潮水把我淹没。其实吸毒和人在被殴打的感觉都差不多,当下是感受不到多大的痛,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快感,整个人都在紧张和兴奋之中。只有在结束后,当你平静下来的时候,疼痛才无孔不入的出现在身体的每一个寸皮肤,每一丝肌肉和每一块骨头中,连本能的呼吸都让人想死。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我的思想徒劳的运动着,不知道老马在哪里,我甚至有点想念费连南,人在死之前是不是会怀念起生命中的每一个人,不分好坏的统统回忆起来呢。此时此刻一切的一切都离我而去,我仿佛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般赤条条无依无靠。我怀念过去,怀念与此刻一样狭小的黯淡的屋子,我似乎已经习惯了那样是生活,至少有我的小哥哥陪伴着我,至少身边还有熟悉的人熟悉的事情;我怀念和老马赤裸拥抱在一起的时候,灵肉相交,无需思考人生和感知外界,两人纠缠在一起,仿佛悬浮在真空之中,身外无物,心外无我,而此时此刻的黑暗如此陌生,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冷漠的。黑暗中我仿佛感觉自己快要脱离肉身,飞向天空一样,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心中一半是惆怅一半的放松。可是身体的疼痛又把我拉回现实之中,一切都那么困难,什么都不会
黑暗中,泪水无声的流淌下来,一半是因为这刻骨的疼痛,一半则为对未知世界的恐惧,以及自己的命运的悲伤,最终因为我因为疲倦和伤心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日近正午。
雷诺正在病房外接待病人。他中等身材,因为发福原来的国字脸已经转圆,使得他看起来和蔼可亲,神情像一个生意人多过一个医生。这个黑诊所坐落在老城区一片棚户区的核心部位,几条小路向四周蜿蜒延伸出去,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依靠着周边居民的贫穷与无知,生存下来,从未饱食也就格外落魄萧条。
马军生去了宁德省,他留了一笔钱给雷诺,交代雷诺,如果我能活过来,就把钱给我,让我不要等他,如果他能成功,会想办法找到我的。看着面前一皮箱红彤彤的人民币,我的脑中一片空白。雷诺说:“要不先在这安定几天吧,等你想明白了,再做决定。”我无处可去,也不知联系谁,只好听他安排。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逐日康复了起来。10月的天气炎热的让人无处可藏,除了日益减少的毒瘾发作,我已经基本恢复成一个健康的人。
“你看我这有时还挺忙的,要不你就先在我这住下来吧,病人多的时候帮我搭把手,工资不会少你的。”雷诺和我商量,还是那样和气,如同一个发了小财的中年掌柜。
“我要做什么吗,我怕我做不好,会不会影响你?”
“没事,做一些日常的护理和卫生方面的工作就好了,我会带着你的,不会太累的,放心吧。”雷诺拍拍我的肩膀鼓励我,于是我就从穿着蓝色条纹的病人变成了戴着白帽子,穿白衣服,戴口罩的护士。
这是一座两层小楼,上下各四间,楼下四间分别是门诊和手术室,楼上四间则是药房和居住的地方。地方不大,却被雷诺收拾的井井有条。在这里他是全科医生,头疼感冒、接骨缝伤、花柳性病,样样都行。贫困的人对治疗的要求出奇的低,他们并不在乎也不想知道病因是什么,来了只说哪里痛哪里痒,只要来的快就好,至于将来怎么样,没有人在乎。吸毒的瘾君子、年老色衰的站街女和一无所有却拼命读书的孩子混杂在这个方圆不过3公里的棚户区内,互不相干友好的活着,只是一墙之隔,却从未交集。
平日里来看病的人并不多,大多是些头疼脑热的小问题。病人对雷诺特别尊重,称他为雷大夫,顺带也称我为大夫。雷诺是个闲不下来的人,每日清晨带我去买菜,之后便是打扫卫生,所有房间消毒,病人的床单被褥衣服绷带的清洗晾晒,虽然有一台洗衣机,但是也终日不得空闲。而经历了那么多奔波劳碌空虚提心吊胆私立死别之后的我却对着充实而单纯的生活非常满意,终日的忙碌让我忘记了自己的过去,虽然身居穷街陋巷,每日接触的大多是活在温饱线的普通人,却让我感到异常的熟悉、充实、真诚和舒适,我天生就是他们之间的一份子,我们彼此之间具有天然的好感。对于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所有人都并不敏感,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滞了下来,大家关心的只不过是今日的晚饭和明晨的天气,至于美国总统是白人还是黑人,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