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认识胖子的那一年,他还是个二百多斤的胖子。
他是在我所有朋友里少数能让我佩服的一个。因为胖子有个人生信条,凡是不能影响他完成目标的事,都不算事。
翘课十次,九次刚好赶上教授点名,能影响他变瘦么?不能!那就不是事。
吃饭时多吃个鸡腿,能影响他变瘦么?能!卧槽,那万万要不得。
胖子就是靠着这项牛逼的人生信条一直生活的很快乐,没有烦恼。并且成功的把体重降到140。
瘦了以后的胖子像变了一个人,帅气了不少。但可惜长了张圆脸,并没有像大家期待中的那样逆袭成男神。不过他无所谓,他人生最大的目标,就是成为一名大名鼎鼎的摄影师,像马丁帕尔那样。我不认识马丁帕尔,但听胖子说是个大师。
不是男神能影响他成为马丁帕尔么?不能!那还算个屁事儿啊。
同样的,没吃上早饭,影响当摄影师么?不能!pass!
门卫大叔把自己当坏人,影响当摄影师么?不能!pass!
跟女朋友分手了,影响当摄影师么?不能!pass!
胖子就是这样,干脆洒脱,从不为无关紧要的事忧心。
“等等,倒回去!”胖子喝多了,醉醺醺的冲我嚷。
“什么倒回去?倒进杯子里的酒怎么倒回去?”
胖子摇摇头,“我是说你刚才说的,倒回去。”
“我说你干脆洒脱……”
“不对,再倒……”
“分手了,能……” “能!”胖子没等我说完就大声接到,“能!分手了……我什么也不想干了,我要去找月牙儿,月牙儿……哇”,胖子话没说完就吐了一地,紧接着醉倒不省人事。嘴里还在叫着“月牙儿”的名字。
二、
月牙儿是胖子的女朋友,在胖子还是个胖子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
月牙儿身高155,胖子183,月牙儿最瘦的时候70斤,胖子最胖的时候210,能装下三个月牙儿,这样的一对儿凑到一块,难免会让大家好奇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月牙儿说,那是高二开始的一场运动会。9月,阳光还很毒。当时班里给大家买了矿泉水发下去。月牙儿正在生理期,分到了瓶冰水不知如何是好,正犹豫喝不喝,一只手就伸过来塞了一瓶常温的水换走了她的冰水,那人说,“女孩子就要少喝点凉的。”说完“咕嘟嘟”自己干了那瓶冰水。那人就是胖子。
“哇哦,胖子,看不出来你还是铁汉柔情呢”,大家起哄,每到这时,胖子都只是嘿嘿乐,然后小声说,其实我是真的只想口冰水而已。
不管胖子怎么说,反正那一瞬间,月牙儿的内心一暖,从此就对胖子刮目相看,没事就给胖子带好吃的,总来找胖子问题。胖子是个迟钝的人,过了大半年才反应过来,觉得不对劲儿,心想我这么胖,这丫头不会喜欢我了吧。想问问,可万一要不是,那多尴尬。
胖子看着认真读题的月牙儿,心一横,尴尬怎么了,尴尬能影响我数学拿高分么?不能!那就问!
于是某天晚自习后,胖子问走在她身后的月牙儿,你每天都跟着我,难不成喜欢我?
哪成想,月牙儿脸一红,点了点头。
胖子傻了,拔腿就想跑,跑了一半又想,不行,这样跑了还是不是男人?人家姑娘喜欢你啊!
谈恋爱怎么了?谈恋爱能影响我数学考高分么?不能!
嗨,那就得了!
跑了一半的胖子又折了回来,“那……要不,在一起?”
月牙儿的脸更红了。
于是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这一下,就是7年,如胶似漆,山盟海誓,我们都以为,他们最后一定会在一起。
三、
可是他们分手了。
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大伙儿齐声叫了一声好。“好!活该!”
倒不是真的希望他们分手,只是大概骨子里坚信月牙儿不会离开他。月牙儿是什么样的人呐!月牙儿对胖子,那可太好了!好到胖子找不着北。
胖子学的是视觉艺术,一个我们普通理工男完全难以企及的专业,如果不是他们专业一共就5个人,而胖子刚好是落单的那一个,我们也不会有此荣幸和一个搞艺术的住一个宿舍。而月牙儿读的是会计专业,不管是宿舍还是上课的地方都在两个校区,连吃饭都分两个食堂,步行至少30分钟。每天中午,月牙儿就一溜小跑,穿过校礼堂,穿过半个体育场,穿过汹涌的人群,过来找胖子一起吃半个小时的饭。然后再一溜小跑儿的跑回去。
到了大二的时候,就改成胖子一溜儿小跑过去找月牙儿了。并不是胖子有觉悟,主要是他开始减肥了。
而他减肥的原因,也不是因为月牙儿,而是为了他的摄影事业。那时候胖子在影楼做兼职,拍拍小动物,有时候也会去拍婚礼。一次出外景的时候,胖子拖着200多斤的体重走在了最后面,带组的组长恰好那天心情不好,见胖子磨蹭,指着胖子,就你这样抗设备都费劲儿的,你还想当摄影师?你抗设备跑的起来么?你蹲的下去么?
胖子不高兴了,胖能影响当摄影师么?能!好。那就开始减肥,于是后来的三年里都是胖子跑去找月牙儿。
我们常说胖子啊。自私!
不过月牙儿丝毫不建议,不仅这样,她还心疼胖子。胖子为了减肥,一年多没有吃他最爱吃的红烧肉,每天最荤的菜就是煮鸡蛋,好不容易加餐吃碗牛肉面,吃完还要跑5公里。月牙儿在一旁心疼的都要哭了,夹着红烧肉,递到胖子面前,“胖子胖子,你就吃一口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胖子闻了闻,咽了口口水,狠狠的咬一口黄瓜,说,“傻老娘们儿,一边去。”
这回月牙儿真哭了,“哇”的一声,吓得胖子赶紧放下黄瓜去擦眼泪,“对不起宝贝儿宝贝儿真哭啊,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你,但我……”
“我就是心疼你……你说你要是饿坏了怎么办呀……”月牙儿越说哭的越惨。
我们一群人平时没啥正形,特喜欢看月牙儿哭,月牙儿一哭我们就逗她,“哎呦,妹妹,你看胖子这么坏,要不你把他甩了?跟我吧。”
月牙儿一听这话,立马不哭了,脸上还挂着泪,也不生气了,一手紧紧的抱着胖子,“我不我不,我只爱我的胖子……”
四、
刚认识胖子的时候,我们都在想,找女朋友最低标准也得找月牙儿这样的。虽然身材一般,但长得讨喜,生气了好哄,一心一意的为你着想,什么都顺着你,打游戏也不生气……直到后来身经百战才知道,月牙儿这样的女孩,天上地上,绝无仅有!那是可遇不可求。
这样的月牙儿,要跟胖子分手?我们打死都不信。也就顶多是吓唬吓唬胖子罢了。让他平日里不珍惜!
“可是,月牙儿生气从来没跟我提过分手,我了解她,她这个人特爱较真儿……”
胖子没说错,他更了解月牙儿,这孩子是个死心眼子,认准了一件事就坚决不回头。她爱胖子的时候爱的义无反顾,真决定要走的时候也是走的义无反顾,不管胖子如何挽回,用尽各种招数,月牙儿就是不跟他好了。
胖子问,为什么?月牙儿说,我要回老家了,妈妈和外婆年纪大了,我要回去照顾他们。
胖子说,我和你一起回去。回去我就找个工作赚钱,马上就领证,什么摄影师老子也不要了。只要你能高兴。
月牙儿说,你别傻了,其实我就是不想等你了,我们……不适合。
胖子哭了,月牙儿也哭,哭完转身走了,再也没回头。
分手以后,胖子才发现,他们在一起七年,自己却从没好好为月牙儿拍过一张像样的相片。相机里唯一的一张,上面也只有月牙儿的半张笑脸,一只手高高的抬起来,是胖子不小心拍下的,那时他刚换了一个相机,正准备试试手感,月牙儿老远看见他,突然出现在镜头里,“胖子胖子我在这儿……”。胖子觉得挺好看就一直没删,后来他把那张照片洗出来挂在床头的墙上,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胖子说,从没好好给她拍过相片,总觉得熬出头以后还是有好多机会拍的。平时总是惹哭她,幸好照片里她是笑的。这样他看见照片的时候就好像月牙儿此刻正在开心的笑着的。
但胖子再也没碰过相机。我们都说,胖子你这是闹哪样啊,坚持了这么多年的梦想说放弃就放弃了?
胖子说,活了这么久,才发现其实是有比梦想更重要的东西,他要努力工作,他要把月牙儿等回来。
一年后,他等到了月牙儿结婚的消息。
五、
月牙儿在老家的城市,嫁给了一个公务员。她请胖子去给她拍结婚照。
胖子思索再三还是去了。
月牙儿很美,胖子说,是他这辈子看到的最美的月牙儿,可惜却变成了别人的新娘。
拍摄结束,胖子一个人在影棚整理照片。月牙儿拖着长长的纱裙走了进来,小巧的她像只活芭比娃娃。
月牙儿说,谢谢你。今天能来。我听说,你现在不拍了?
胖子没接话,只说,祝福你。
月牙儿说,胖子,你别等我了。
胖子没吱声,想给个微笑却差点哭出来。
月牙儿说,胖子,我想了很久,我不是不爱你了,我只是不会再等你了。
以前我以为自己可以一直等你的。等多久都没关系。
可真的长大了,才发现,让我不能坚持下去的事情,太多了。
我不能不考虑妈妈的感受,她一个人带大我不容易……可我也不能让你放弃你的梦想。不拿相机的胖子,就不是真正的胖子了。
所以我想了很久,也许真的,是你这辈子不能属于我。
我的力量,就这么多啊……我只能坚持到这儿了,胖子。
月牙儿哽咽了一下,又接着说,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总幻想等我为你穿上婚纱的那一天,希望你能把我拍成最美的新娘,可我又会想,那天你是要牵着我的手的啊,所以我常常很困扰,现在看来,至少……也成全了一样。我挺知足了。
所以你一定不能放弃摄影啊,那是你的梦啊,那才是我用尽全力爱过的胖子。
以后……要是遇到合适的,也别再让他等了。
月牙儿说完就走了。留下早已泪流满面的胖子,抱着设备哭的像条狗。
六、
月牙儿的婚礼胖子没去成,那天他飞去了纽约。他申请了纽约的一所视觉艺术学院在那里继续深造,这个马丁帕尔他是当定了。
但他随份子随了一个佳能的“巨炮镜头”钱。是他这几年攒下来的。
我说,胖子!你没疯吧,你那是随份子么?你那是给人拿嫁妆哪!
胖子无所谓的笑。说本来也是想用好的镜头换个更好的生活给她的,既然这个机会变成别人了的,那我就全当投资了。
婚礼当天我给胖子打电话,你让我带的祝福我是带到了,月牙儿说谢谢你。
胖子问,她今天哭没哭啊?
没哭没哭,一整天都笑嘻嘻的。
其实我骗了胖子,月牙儿在婚礼上哭的很厉害,只是又哭又笑,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感动,也许是幸福,也许还有那么一点遗憾。
那就好。电话里胖子说。声音听起来很宽慰。
从前我们生死相依,到后来我们默契分离。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知道你等了我很久。我知道我还是错过你了。
所以你一定要幸福,要是再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让你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