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户延续了学校的称呼-男生,女生。我们户一共三位男生,生命竟都画上了句号,让人唏嘘不已!虽拙笔力不从心,仍想写点儿什么,以示纪念。
1973年初,正值三九严寒,我们二十几个同学到九台县九郊公社聂家大队做知青,分散在四个小队。都是插老集体户,我们二队三男五女,加上老户五位大姐,一共十三口人。
踩点老师口中的鱼米之乡,其实是个不起眼儿的小屯子,大概四十几户人家。多数是草房,极其简陋。无论谁家盖房,全屯的人都去帮忙。把稻草按到黄泥里浸透,拧成辫子窝个圈,用叉子一层一层垒成墙,赶上响晴天儿,两三天新房就盖好了。我们也曾去帮忙拧那泥辫子,图个热闹好玩儿,也顾不得满身的泥水,东家管饭的。
我们的房子是屯子里少有的红砖挂面儿,稻草苫顶的,坐落在尽西头,可以尽赏落日余晖,遥望长春家乡。凭着门前自留菜园子稀稀落落的菜秧子没精打采,半死不活的样子,就知道是集体户啦。
(多年后我们回屯儿看看。从左起刘健,我,张松)
说鱼米之乡嘛,也不算太瞎编。屯子走一里多地是饮马河,河边的地叫河套地,那土黑的流油。涝的年头,被大水淹没,颗粒无收。旱的年头,庄稼墨绿绿滴格外喜人,大苞米棒子一个顶俩,大谷穗金黄黄、沉甸甸滴。七月流火的时节,干活歇气儿时,女人们就在河边洗澡,男人们各种戏水,胆子大的游到对岸。岸边茂密的灌木丛虫鸣鸟语,生机勃勃,运气好还能捡到野鸭蛋。
屯子东北面还有一大一小倆水泡子。去水田劳作得走过中间的小桥。夏日里,岸边长满了碧绿的蒲草,浅水处菱角开着淡黄的小花,鸡头米的大圆叶子上常可见黑褐色的小水鸡嬉戏觅食,傍晚蛙鸣一片……。禁不住诱惑,我和也喜欢游泳的艳梅下去游过几次,那水清凉凉的好爽!水泡子面积不大,蛮深的,几位老乡看穿泳衣的我们像看西洋景似的。
劳动的工具就是锄头,镰刀那几样,跟考古文物比变化不大。赶牛拉犁杖就是复杂先进的技术活啦。插秧、间苗、薅草都用手。仔细端详着打了9个血泡的双手,我有了新的梦想--人要是能不吃饭还活着就好了,就不用这么累死累活了!
一天的工分大概合三毛多钱。第一年分红,我的人生第一桶金,是33块钱,这是政府给拨口粮款的!也就是说,如扣除口粮款,可能还要欠队里钱。所以就算强劳力也比我强不了太多。屯里老李头儿家6个儿子,取名李金,银,财,宝,福,富,想见他家多盼钱啊!除了老三风心病,老六半拉子,都是壮劳力,因没钱拿彩礼,都打着光棍儿。老大李金30出头了,在奉行早婚的乡村,有点儿抬不起头。一天,不知从哪里来了个女人跟李金过起了日子。据说是俩麻袋玉米换的。那女人年纪和李金相仿,外地口音,也没残疾,也不难看,只是成天叼个烟卷,不爱干活。又一天,那女人悄默声儿地又不知到哪里去了。李金继续过起光棍儿日子,就好像什么也未曾发生。
生产队的破草房在牲口圈旁,进门处有一大磨盘,谁家来客办事儿就套上蒙着眼睛的毛驴拉磨磨豆腐。里边三间通开南北两铺大炕,常用来做会议室。开会时,微弱的灯光照着炕上地下东躺西歪疲惫的社员们。马粪味儿,豆饼饲料味儿,混杂着旱烟叶子的淡蓝色烟雾,呛人心脾。那年头,政治先行,永远是政治队长付大嘞嘞先讲阶级斗争,上级精神啥的。接着生产队长老张录讲春种夏锄秋收啥的,基本上年年都是春旱夏涝秋霜早。一般嘞嘞刚开头儿,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比发言还响亮!以至于多年后看小品里本山大叔睡不着觉让高秀敏阿姨唱催眠曲,唱啥都不管用,一唱“生产队里开大会”立马呼噜山响,佩服本山大叔太有生活啦!
屯里各位大叔也頗具本山大叔的才干。隔壁马大叔还会跳神儿呢!在我们再三央求下表演过,瘦小的老头儿拿个铜盆边敲边唱,合辙押韵,摇头晃脑,手舞足蹈,陶醉其中。那风格近似现在的Rap,故我以为Rap应该起源于非洲跳大神儿的。
(与隔壁老马家一家合影。右三是老马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