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水清心宁
也是这样大的雪,也是快过年了。我们中专类的学校,总是比高中早几天放假。可我还是等不及,早早地收拾,一件件准备,等到最后一声放学铃声响起,天上却飘起了雪花。什么也阻挡不了我的脚步,我却不是回家。坐了车,去另一个小城里,见在那里读高中的心宁。
我们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从那个名叫布湾的小镇初中毕业,我来这个小城里读师范,心宁去了另一个小城念高中。这半年,心宁的信明显写的有些勤了。我说你要注意休息,我提醒她上次的大考没有达到她自己定下的目标,我警告心宁,马上就高三了啊。
话这样说,我心里还是盼望着心宁的来信。每一封信我都不忍心读太快,可又急切地想知道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像贪嘴的孩子好不容易吃到一块糖,立马含到嘴里,又怕糖在嘴里化得太快。
心宁的信里也这样说,心宁说,好在,我们和吃糖的孩子手里,都还握有一张纸。心宁说学校公布了放假日期,比我晚的时间,刚好够我坐车去那里。末了,问我:“能不能那天来,陪我一起回布湾?”
我自然没有给她回信,就是回了,信也没我先到。
谁知他们接到了暴雪的预警,提前放了假,连高三都没再补习。所有的人,几乎是一瞬间,呼啦一下各自飞离了那个校园,唯独心宁,相信我会来。
等我到了她的小城,天上的雪,已经像撕扯的棉絮一般。刚走过的脚印,很快就被雪铺平了。心宁的世界里,就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那天我穿的是一件水洗棉的袄子,长款,白色。我也不知道当时买下时为什么那么果敢,其实,我那一刻只是想,站在心宁面前的我,与众不同。
我们那天再次不约而同地行走在操场旁边的那条小路上。那条小路从操场横贯校园,直通向南边教楼旁边的那个小小的湖,很有一段路程。十一长假我来时,两旁的梧桐叶子已经泛黄,像是一树树燃烧的火焰。那天我们是循着两旁的梧桐树确认出那条小路的,火焰早已熄灭,这次换成了满树的银花。
那天我们没说一句话,似乎是怕惊动了那满树盛开的雪花。每走一步,脚下就嘎吱嘎吱,整个世界那么的干净,那么的安静。我们的目光偶尔不经意相遇,像夏日傍晚湖面上的蜻蜓在水面上一点,瞬间分开,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涟漪却荡漾在彼此的心湖。我们似乎要这样一直走下去。记得我们真的只是那样地走着,来来回回地走。
有那么一会儿,心宁呵手,我手插在棉袄口袋里晃动着胳膊说,放我口袋里暖暖吧。心宁说上次就是我把手放你那西装口袋里,结果那一边的口袋怎么也不贴合了,总是松松垮垮的。我笑着说,你还说要在那口袋上钉个扣子呢!我们又无声地笑了。你哪里会钉扣子呢?
那次,心宁说再也不破坏我的衣服了。
后来呢?我都忘了是怎么回布弯的了。雪下那么大,一定费了不少周折吧。后来,有一段时间里,好后悔那天没勇气抱抱她。其实,来时的内心里,是做了决定的。之前,在读心宁的信时,内心里也想像过那样的场景。年少时光的梦里,对于那些一知半解的色彩斑斓的景象,多少是有些冲动的。只是现实里,连拉一下对方手的勇气,都是没有的。
那件长款的白色袄子的口袋,还是很丑地咧着嘴,两边的口袋都是一样。因为我一个人时,早习惯了双手插在口袋里。特意为见心宁而买的那件水洗棉的白色袄子,很快我就不喜欢了。
过完年开学,心宁的功课迅速加重,少了她的来信,我喜欢上了读书的那座小城的南城。老街,旧巷,旧书摊,门前竹篱隔着的,是盛开的叫不上名字的花儿。
再后来,我们的书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的消失,偶尔在旧书摊上读到那些美好爱情的故事,突然想起另一个小城读高中的心宁。从书堆里站起来,腿脚发麻,要一会儿的时间头才不再眩晕。怔怔地立了一会儿才发觉,好长时间没她的信了。上次的信,是三个星期前来的?一个月前来的?我都想不起来信里写了什么,也记不得回没回信了。
彻底的断了联系,像脱了线的风筝,一丝痕迹都寻不到了。那时的我们,像是一棵移植的大树,盛大,美好,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有着新艳的绿叶,只是,仅仅只是一段时间的疏于养护,枝头的新叶就枯萎凋零了。等回过头来,即便是察觉了,任谁,也没有了心情再去补救。
至于心宁高考失利,复读,我还是若干年后从其他同学的口中得知,那时的心宁和我,都已经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一心想离开的她,却回到布湾当了一名中学英语老师。当年读师范的我,漂泊异乡,从没站过一天讲台。
那天在布湾的街头,我们不期而遇,竟能坦然地问及彼此的生活,像偶然相遇的每一个同学一样。只是,我们都不提及那场大雪。我相信,心宁和我,未必都真的忘记。
太多太多的没能最终走到一起的爱情故事里,不是遗憾,就是遗恨,我却只有感谢。我们应该感谢彼此,在那段年少的成长道路上的短暂陪伴。或许正是短暂,才显得弥足珍贵。
我想心宁也会和我一样,感谢彼此,幸好在没有走进彼此的世界之前,没有在对方的天宇留下一丝一毫的色彩。就像这窗外的大雪,纷纷扬扬地来了,铺天盖地,等到融化之后,什么也没有了,就像什么也没发生。就像我和心宁,在彼此的世界里,似乎是从来未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