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题目源自简书朋友亥三的建议,她说既然是腰带引起的那就叫做腰带断后。
94年程因还在乡镇的南答中学读书,故事就从刚刚升入初三开始。
那时的中学为了提高升学率,每到初三就会分出快慢班,也就是所谓的优等和劣等。程因以两分的差距没能进入快班,虽然老师一再强调,这只是升入初三的第一次分班,以后会以期中,期末的成绩再次调整,希望大家努力,但是程因心里还是有了很大的失落,这种失落感使他想要堕落,这种情绪时不时的围绕着他。
刚刚进入慢班,程因很不习惯,因为这次大的分班,周围的同学很多都不熟悉。程因找了个最后排靠近门口的位置,其实后门一直是锁着的,并没有开,程因觉得这个位置踏实,角落里适合他发呆。
不出一周大家慢慢的熟络起来,但是程因好像要把自己用个透明的罩子跟他们隔开来。他们上课除了睡觉,就是捉弄老师,跟老师作对;下课打闹,自习课打扑克,最让程因接受不了的是:一个新分配来的中专毕业老师,竟然和那帮捣蛋的孩子拜了盟兄弟,程因心里觉得堵的慌,避无处避,适应又适应不了,煎熬到了极致。
九月的天气,秋老虎还是威力十足,教室里没有电扇,空调更是没见过长什么模样,每个人都是手里一把扇子,不停的呼扇着,这是那个年代的学生消暑必备品,即使这样,程因从后往前看,每个人的后背都是深颜色的。程因呆在角落里实在热的受不了了,心想:要是能把后门打开,进进风,那岂不是凉快很多。
下了下午第一节课,程因走到班长面前:“班长,你有后门的钥匙吗?把它打开吧,好歹能进点风,这天太热了。”班长一米八的大个看了看程因,用扇子紧呼扇了几下:“就你热啊,谁不热,你凑合吧,我没钥匙 ,”冷冷的说完就要往教室外走去。程因在他后面喊:“没钥匙你去跟班主任说啊,要不,要你这班长干嘛。”这句话可能是刺激了班长,回过头来狠狠的说:“你以为我愿当这破班长啊,你看看你们天天不学无术的瞎折腾,弄得别人也学不了,烦都烦死了,有本事你自己去找班主任要去。”这时几个捣蛋的精英在旁边哈哈的乐着,程因也怒了,张嘴要骂:你MB,但还是忍住了,出门直接往班主任办公室走去。
程因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找到捣蛋的头领:“兄弟,班主任同意把后门打开了,但是钥匙找不到了,让我们自己解决,你是本村的,你看哪有卖的,咱买一个吧。”捣蛋头领非常高兴:“哟,你这是给咱后排几个兄弟谋了福利来了,这事好办,你等着,一会儿就好。”说完叫过他的一个小兄弟:“去买把锁来,快点啊。”那小兄弟答应一声,跨上自行车,消失在视线。程因:“这可马上上课了,回的来吗?”捣蛋头领:“上课哪有这事重要。”程因看着他,没有语言。上课差不多到一半,一声“报告”打断了听课的大家,也惊醒了梦中的大家,那小兄弟做个鬼脸,意思是买好了。
一下课,砰,一砖头下去,旧锁应声落地,感觉通透了许多。捣蛋头领过来说:“锁一共花了三块(94年的三块钱还是蛮多的),我们六个每人五毛,你看怎么样?”程因掏出五毛递到他手上,说真,如果没这事,程因压根就没想跟他们有什么瓜葛。捣蛋头领提高声音:“我事先声明,锁是我们花钱买的,没我的同意,别人不能走,否则罚一块,当然漂亮的姑娘自当别论。”大家哄然一阵大笑,这时捣蛋头领扭头看了看班长。
第三节课是自习,几个捣蛋鬼正在玩牌,班主任的身影出现在了窗口,几个人立马熟练的拿书本一盖,身子端坐。班主任片刻后出现在后门,朝班长招招手,班长早从捣蛋帮的利索动作中断定了班主任的出现,于是毫没犹豫的顺着班主任的召唤从后门走了出去。
捣蛋帮骚动了起来,开始交头接耳。不一会儿,班长从后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班主任也消失在视线里。捣蛋头领再次确认班主任走远后,倒背着手走到班长面前:“来吧,拿钱,两块。”捣蛋头领,右脚抖着,向班长伸出了手。班长:“谁给你钱,是班主任在后门叫我,我才从后门出去的。”捣蛋头领眼睛斜视上方:“他叫你,你也得从前门出去,后门是我们的,走了就必须拿钱。”班长:“那怎么还两块,不是一块吗?”捣蛋头领瞪起眼直视着他:“你是班长,就得两块,必须两块。”班长:“躲开,我没钱。”
捣蛋帮又是一阵忙活,头领走到程因面前:“来吧,抓阄,下课就打他王八蛋。”程因没说话,伸手抓起一个小纸条,打开一看:一号。
程因站起来,走到班长面前:“来,你过来,我有话说。”班长冷眼看看他,哼了一声,继续看他的书。程因一把揪住班长的脖领子,随着一声,“你大爷的,我TM正愁满肚子的火没地撒呢,全便宜你得了”,程因把良久积攒的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全班肃静只听见,噼啪,叮咚,啊,各种叫声。
几分钟后,捣蛋帮才明白过味来,一拥而上。程因闪在一边,衣服也破了,嘴角也有了血,但是脸上确乐开了花,可算是爽了,憋屈了这么久。
打小报告的人速度还是可以的,不一会儿班主任就一生历吼,大家才赫然住手,一个个呼呼的喘着粗气。班长上衣被打没了,彻底撕碎了,最可乐的是,腰带都断了(可能是94年的时候腰带不结实),裤子耷拉到脚面,大家一散开,露出了大花裤衩,他赶紧提起裤子跑出了教室,大家轰然大笑,笑那花花的大裤衩子。
班主任气的说不出话来,指指站成一排的五个人:“走,都给我出来,反了天了你们还。”
五个人走出教室,靠西墙整齐的站成一排,班主任刚要说话,看到后面的程因:“你怎么了,也被打了?”程因:“嗯,我第一个打的班长。”话音未落,班主任用尽力气一把,把程因推到墙边,程因重重的撞到墙上,立马瞪起了眼。班主任气的呼呼带喘:“瞪什么瞪,打上瘾了,你个小兔崽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们。”程因:“你不许带脏字骂人。”班主任彻底疯了:“骂你,那便宜你了。”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程因的脸上。
程因捂住脸呆呆的站着,好像被打傻了,脑筋里空洞洞的,就那么立在那。
回过神来,程因发现其余五个也都捂着脸,班主任还在呼呼的喘息,搓搓手:“你们三个过来”,拉过三个跟其他三个面对面站着,“你们互扇”,说完啪一声,又是一巴掌,打在了排头的那个脸上,“就照这个样,谁打的不够劲,我就再示范给他”。啪啪,又是几声脆脆的耳贴。
马上到程因了,程因扭头走向了教室,班主任在后面喊:“反了,真是反了,我还管不了你了”,程因理都没理他,拿起书包和凳子(那时上学凳子是自己带的),远远的站着:“我不上了。”扭头,打开自己的横梁28自行车,放好凳子。
捣蛋头领才反应过劲来嚷嚷着:“你再打我一个试试,大不了我也不上了,反正咱俩是一个村的,我知道你住哪,再打我,晚上去砸你家玻璃。”听着他们嚷嚷着,程因上车,左手扶把,右手在后面扶着凳子,飞快的离开了学校。
父母还在地里干活,大姐已经出嫁,二姐在城里上班,奶奶去街里聊天了,家里就程因一个人,他洗了一把脸,火辣辣的疼,对着镜子照了照,通红通红的,程因心想:瞒是瞒不住了,自己不说,邻居大叔在那教学,回来也会说的,再说了,明天就去不了学校了,一样得露馅,还不如就大胆的说。
一想到明天就去不了学校了,程因眼泪突然掉了下来,这不是自己希望的啊,自己还有梦,还想出去看看这大千世界啊,只是自己没能适应这分快慢班带来的变化,积蓄已久的情绪发到了班长身上。
晃晃忽忽中程因觉得有人走进了院子(94年,农村的好多院子还没有院墙),走出去看,是候国。
“程子,下午的事我听说了,你一下子成了学校的名人。”候国不紧不慢的说着,“我知道分班后你不适应,可是……,可是你这么一闹怎么收场,难道你真就不上了?”
程因低着头:“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是觉得那个班待不下去了,觉得待下去也是白费,太憋屈了。”
“你就不能忍忍,到期中考试努努力,升到快班不就完了。”候国
“忍不下去了”程因愣愣的说。
“你父母回来你怎么说”候国看着程因。
“直说,算了,都到这一步了,不上了”程因气气的。
“用我帮你跟你父母说说吗?”候国
“不用,你回家吧,我自己说”程因说着走出屋,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
候国跟出来:“那好,你先想想,千万别再倔了,省的待会挨揍,听到没。”
程因低着头,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好怎么跟父母交代,心里焦虑的很。
天渐渐的黑了,程因在灶台点起火,锅里放上馒头和中午的剩菜一起热,呼哒呼哒的拉着风箱,心里空落落的。
嘚驾,喔嚎,喔嚎……喔咿,程因赶紧跑出屋,“饭做熟了?”程父问着,“马上了,下点玉米面就成了,爸,我卸车吧,你别管了。”程因说着拉过驴笼头。5父:“今儿这么勤快啊,好儿子,真是长大了,那好,你卸吧,我去给它筛草拌料,程子你卸完先去给它弄点水饮饮它,再拴到槽上。”程父交代着。“嗯嗯,知道了”程因应着,心里打着鼓,盘算着待会怎么跟父母说。
程因熟练的料理着驴子,对他来说这是小事,从十岁开始他就可以自如的驾驭驴子了,往地里拉粪往家里拉庄稼。这些年程因也学会了开拖拉机,当然是无证驾驶,父母会算计,没什么大的活计还是用驴子。
噹啷噹啷,母亲骑着自行车也回来了,程因洗把手,揭开锅盖,开始捡馒头,并往灶里加了一把柴,用碗水解开玉米面倒进锅里,搅拌着。
把饭菜摆好,给奶奶乘好了一碗拿个馒头送了过去,回来低着头,吸溜吸溜的喝着粥,父亲倒了二两酒,有滋有味的品着,母亲收拾利落,坐到饭桌前,发现有点反常,盯着程因:“今儿这么勤快,啊,不对啊,你脸怎么了?”母亲一说,父亲也看过来:“怎么那么红,还有点肿”,说着把筷子一摔,“我跟你说过,在外面不许欺负人,欺负人回来我揍你,如果是你被欺负了,回来揍得更狠,谁让你那么怂,快说跟谁打架了?”
程因自知是躲不过去了,一五一十的说了,程父倒是没有动手要打他的意思,可能是程因到底上不上学比打架这事要紧吧。
“你真不打算上了?”程父认真的问。
程因不知道说什么,确实是不知道,心里没有主意,所以一顿饭什么也没说出来,收拾碗筷时低低的:“在那个班,那样的同学老师,还不如不上呢,反正我是不回那个班了。”
“别的班能要你?打架,你班主任还不开除你?你不是也跟人家班主任耍横说不上了吗?”程父念叨着,“这样吧,一个大小伙子,不上就不上吧,不过你想好了,我们可是希望你能一直上学的,如果你实在不愿上了,也别瞎耽误功夫了,早点踏实种地比什么都强,对了,明天要是不去上学就先把猪圈出了。”
程因没话说,收拾好碗筷回屋早早的躺下,翻来覆去的,死活睡不着,直到后半夜。
早上起来,立马抓紧洗漱,刚拿起牙刷忽的想起来:今天不用上学。于是放慢节奏,慢吞吞的刷牙洗脸。
三口人没怎么交流,程因给奶奶端过去饭,回来时,父母吃差不多了:“程子,待会你收拾,收拾完就去出猪圈,我们下地了啊。”
程因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收拾好。拿着粪叉跳到了猪圈里,猪圈比程因的个子还深,一叉一叉的往上扔着耨好的肥料。不一会儿,裤衩都湿透了,胳膊酸疼。中途歇了好几盼,越歇越没力气,到中午还剩三分之一没弄。父母回来了,母亲去做饭,父亲走到猪圈边看看:“就你这怂样还种地呢?我在你这岁数时,半天出了俩。”说罢扭头回屋了。
程因不服气,努力的想挥动胳膊,可是胳膊酸疼,根本使不出力气。不一会儿,母亲过来:“程子,上来吃饭吧,下午再弄,又不着急。”程因默默的上来,打了三遍香皂,可是端起饭碗时还是浓烈的猪粪味,直往鼻子里钻。
吃过饭连刷碗的力气都没了,跑到自己屋,倒在床上就进入了梦乡。
睡得哈喇子都流下来了,正在香甜时,程父把他推醒:“起来啦,看你这怂样子,快点去把 活干完。”
程因傻傻的好像还没从睡梦中醒过来,机械的点点头,晃悠着站起来,程父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来了一下:“干活吧你,不上学了这就是你的生活。”程因好像突然打了个冷颤,这就是今后的生活。
程因又跳进刺鼻的猪圈,每次挥动粪叉胳膊都钻心的疼。晚上程因几乎没有说话,吃完饭早早的进入梦想。
第二天,天气晴朗,早早被拉起来,进到了一米多高的玉米地除草,九月的天气热的邪乎,汗珠就像是小雨似的不停模糊程因的双眼,后背晒得火辣辣的疼,好像要脱层皮。
第三天,天气还是万里无云,程因被拉起来,穿衣服时,程因觉得后背可能真的晒脱皮了,火辣辣的。程父安排他套好驴车,把粪拉倒地里,程因:“用拖拉机多好,有两趟得了。”程父乐呵呵的:“又不是什么着急的活,用拖拉机不得烧油啊,反正你跟驴都闲着,你就干去吧。”程因嘟咕:“怎么把我跟驴放一起。”程父好像听到了:“怎么,有什么区别吗?除了干活还是干活。”程因没说什么。
快近中午时程因无精打采的坐在驴车上,往家走,放学的时间,不停的有骑自行车的同学从他身边有说有笑的经过。程因心里,说不出的酸楚,但是想想班主任,想想那捣蛋帮,他拿起鞭子,狠狠的抽在了驴屁股上,驴子受了刺激,飞奔起来。
到家时,有辆崭新的摩托车停在院里,程因知道,县城里的表姐跟姐夫来了,这是他们的标志。程因利索的料理好驴子,跑进屋,热情的跟表姐姐夫打招呼,紧接着下句就是:“姐夫,嘿嘿,我,”姐夫乐了乐:“你小子,给你,”说着把钥匙扔了过来,程因扭头说着:“谢姐夫,”人已经出了屋外。
母亲炒了几个菜,大家聊着天。表姐问程因:“你爸说你不上想上学了?那你想干嘛?种一辈子地?”一连串的发问,程因一个都没回答,他不想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表姐看着程因:“你是不想上了,还是不愿在那个慢班上了?”程因重重的语气:“那个破班还不如不上。”程父吧嗒喝了一口酒:“我让你表姐给你找了个人,去城里的三中读,你去吗?你干这几天活也体验到了,不上学有什么出路,还不是吃苦受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程因觉得眼圈有点湿润,鼻子酸酸的。
15岁的程因,哪里懂得什么是正真的选择,是睿智的父母替他做了选择,哪里有比父母更了解孩子的,父母知道他渴望走出去的愿望,知道他渴望求学的愿望;15岁的程因,正处在叛逆期,看不惯的事情,你越是强迫他,他就越是反抗。
这就是那个年代的程因,94年的程因,腰带断后程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