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红花草

红花草是多年没见过了。

清明节期间回了一趟老家,乍一见到那久违的红绿相间的一小片花海,很是难掩心底的那份激动。

我有点急迫的从圩心的水泥路上跑过去拍了一张照片,可能正对着光线有点反光,照片看不清楚,我又绕到了靠近屋基的那边,引得屋场那边的老人向我张望。及至认出我了,笑言我怎么有那样的闲心,还跑田畈里照相来了。

那是一块面积约两亩大小的长满了红花草的田地,位于公路与屋基的夹角处。婶说,这是她家的责任田,很早以前分田的时候跟别人家调换的两块小田合在一起的。

两亩地的红花草

这块大田因为在她家门口,附近就有水源,管理起来也方便,加上老两口岁数也不很大,就没承包给种粮大户。去年撒播了红花草,等红花草成熟收割了,打下来的种籽可以去卖,还能再续种一季单季晚稻。

乡村已经很难见到这样成片的红花草了,进入农业机械化以来,种粮大户早就摒弃了以前那些传统的农耕做法,红花草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诱惑力,大块田地里自然生长着成片的“小鸡草”(不知道学名叫什么)。

红花草,农家又称之为“花草”。那个花草成海的年代,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农耕时代,一年是种植两季稻的,有个骇人的“双抢”过程。双抢过后,在晚稻还没有抽穗之前,就得提前在田里打好田沟,准备播撒花草种籽。

打田沟的目的是为了沥干田里的积水,稻田里大片的水渍如果不能顺利排出,撒下去的花草籽会在水面漂浮到一起,而导致以后的长势不均匀。

打田沟是一件讲求熟练的技术活,先得沿着田埂周边开出一圈沟来。用铁锹在两棵稻棵的周边画出一圈印儿,铁锹平着从稻棵的根部往上一托,就着铁锹的走势轻轻地荡开横向相邻的几颗稻棵,锹把往上一扬,这两棵稻棵就稳稳地落在了旁边稻棵的空隙里。

尽管晚稻栽插以前是经过了耙田这道工序,插秧的时候水田表面看起来是平整的,但也只是目测,不可能达到严格意义上的水平面。一般为了预防积水,周边一圈田沟打完,有经验的叔伯会站在田埂边,目测田块的长宽,在田里再次开出纵横交错的几条田沟,这样就算完成了撒花草前期的一项准备工作。

正因为它具有一定的技术性,且需要时间和人力,有的人家嫌麻烦,干脆就不打田沟了,这样做后期的结果很明显,春天田里的花草长势一眼就能看出来好赖。

花草籽要趁着田里无水的的湿润期抓紧撒下去,那圆圆扁扁的草籽几天过后就会冒出来白色的根须。据说撒花草的时候加点沙土一起撒会均匀一些,因为花草籽本身太小太轻薄了,不容易播撒开。

到晚稻成熟的时候,花草已经长得郁郁葱葱了。下地收割期间,红花草默默的承受着主人的无意踩踏,内心却在暗暗地积蓄着能量,等到雨露初出,太阳升起的时候,它又摇头摆尾的站起来了。

冬季的花草停止生长,可它也并不畏俱任何的严寒,大雪盖住了它的身体,相当于给它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被子,它就那么暖暖和和的睡在雪底。雪化的时候那纯净的甘霖慢慢地滋润了它的根系,使它得以吸收那来自天地自然的灵气,养精蓄锐等待来年的春暖花开。

一朝春来发,到了百花齐放的时节,红花草当然也不甘居人后,放眼望去,田野里除了小块油菜花的金黄,就是这大片蓬勃的红绿相间了。

花开初期,万绿丛中仅见几点红色,红花草们在含羞的矜持着。忽而在一夜之间,千万朵小红花像是得到了某种召唤,竞相开放了。

在那广袤的田野里,无以计数的粉红色的小花托起一片花的海洋,时而有蜜蜂在花丛中嗡嗡地唱着自得的歌曲,它们仿佛是在议论这片花海的广阔,怎么老是看不到边呢。

今年家乡的嬉子湖景区举办了一届红花草观赏节,听说有几百亩的花海。久居城里的人们在节假日或有空闲的时候都会呼朋结伴的开车前去观赏,得以一亲红花草的芳泽,感受那种来自大自然的温馨,这可是在公园里见不到的曼妙景观。

普通农家当然没有那种高雅的眼光,种植红花草的动机也很单纯。不是为了观赏,而是为了来年做绿肥之用。那些长得高大且茂密的的花草田自然是属于勤劳的人家所有的,而那些红花草看起来矮小且稀拉的田地,只能说明播种过程中有没有做到位的地方,而形成对比的悬殊。

圩区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红花草的惊艳,能持续保持一月左右,花儿将谢未谢的时候,就得把花草田翻耕过来,放水浸泡。等花草田里泛出一种淡淡的酸味,绿肥应该是正在释放功效期,这个时候就应该耖田,栽插早稻秧苗了。

赤脚踩在花草田里插秧,到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腿上就会沾染一层黄褐色的渍迹,不容易清洗掉。到田里的秧苗全部栽完,小腿上会染上一层厚重的黄褐色,那是因为腐烂花草水的浸染之故。

农家一句教育孩子的俚语叫“你这个黑脚肚子”,意思是你不好好上学,就只能回家在花草水里泡着,慢慢的腿就会变黄变黑。

看似渺小的一粒轻飘飘的种子,随风散落之后,就地生根发芽,默默地忍受冰雪的煎熬,静静的等待着春来花发。一经春天暖阳的滋润,变戏法般的猛然窜高了,抱团了,成片了,开花了,娇艳了,最终化为肥沃的基肥,佑护着水稻秧苗的茁壮成长。

这就是红花草的伟大之处,不光能供人观赏,它还具有一种牺牲自我的奉献精神。

只是再也很难见到它了,消失了的“双抢”,连带着把红花草也带出了人们的视界。

田里野生的小鸡草

因为红花草作为绿肥的季节跟种植单季晚稻的季节相冲突,且没有多大的经济效益,种粮大户一般是不种红花草的,机械化翻耕之前任由田地里随意滋生着小鸡草之类的杂草。

多想在那块花草田里就地打个滚儿,又怕别人笑话,只好把这有点稚气的愿望埋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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