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考虑同宇宙有关的一些问题时,音乐总是我们选择的方向。从毕达哥拉斯古老的“天球的音乐”到“自然的和谐” ,千百年来一直引导着我们去追寻天体平和运行的天然乐音和亚原子粒子混沌的喧嚣。自超弦理论发现以来,音乐的幻想成了惊人的现实,因为这个理论认为,微观世界里到处是小小的琴弦,它们不同的振动便合奏出宇宙演化的交响曲。根据超弦理论,变化的劲风吹遍了一个充满琴弦的宇宙。
根据弦理论,这些粒子是振动着的一根闭合的弦
另一方面,标准模型却把宇宙的基本组成看做一点一点的没有内部结构的粒子。虽然这个方法很有力量穴我们说过,标准模型提出的几乎每个微观世界的预言在百亿亿分之一米的尺度上都得到了验证,那已经达到今天的技术极限了雪,却成不了完备的或最后的理论,因为它没有包括引力。而且,把引力囊括进它的量子力学框架的尝试也都失败了,原因是在超微尺度下——也就是在小于普朗克长度的距离下——空间结构将出现剧烈的涨落。这个尚未解决的矛盾激励着人们去寻找一个更深的自然理论。1984年,还在玛丽王后学院的格林(Michael Green)和加州理工学院的施瓦兹(John Schwarz)提出了第一个令人信服的证据,说明超弦理论可能是我们寻找的那样东西。
超弦理论革命性地修正了我们对宇宙的超微观性质的理论描述——物理学家慢慢发现,那修正正是我们需要的,它使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与量子力学完全相容了。根据弦理论,宇宙的基本构成要素不是点粒子,而是有点儿像细橡皮筋的上下振动着的一堆丝线。不过,别让这名字给骗了:它不像一根普通的弦,本身也由分子和原子组成;弦理论的弦被认为是深藏在物质核心里的。根据理论,弦是构成原子的粒子的超微观组成元。弦理论的弦小得可怜,平均大约是普朗克长度的尺寸,所以即使用我们最灵敏的仪器来检查,它们看起来也跟像点一样。
不过,简单地用弦来代替点粒子作为万物的基元,已经产生了深远的结果。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弦理论似乎解决了广义相对论与量子力学间的矛盾。我们将看到,弦在空间延展的本性,是把两个理论结合到一个和谐框架里来的一个关键的新要素。第二点,弦理论提供了一个真正的统一理论,因为所有物质和力都来自同一个基元:振动的弦。最后一点,我们在后面几章还会更彻底地讨论,那就是,除了上面提到的成绩,弦理论又一次极大地变革了我们对时空的认识。
弦理论简史
1968年,年轻的理论物理学家维尼齐亚诺正在费力弄清实验观测到的强核力作用的各种性质。他那时是欧洲核子研究中心(CERN)的研究人员,在瑞士日内瓦的欧洲加速器实验室,对那些问题已经研究了好多年。一天,他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令他惊奇的是,著名瑞典数学家欧拉在200年前因纯粹数学目的构造的一个不太起眼的公式——所谓的欧拉β函数——似乎一下子就描写了强相互作用的大量性质。维尼齐亚诺的发现将强力的许多性质纳入一个强有力的数学结构,并掀起一股热浪,用欧拉β函数和它的各种推广去描写从全世界收集来的不同原子碎片的数据。不过,维尼齐亚诺的发现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不完整的。欧拉的β函数似乎很有用,但没人知道为什么;就像一个学生靠记忆用了公式,但不知道它的意义和证明。那时,β函数还是一个等待解释的公式。到1970年,情况变了。芝加哥大学的南部阳一郎、尼尔斯·玻尔研究所的尼尔森和斯坦福大学的苏斯金揭示了藏在欧拉公式背后的物理学秘密。他们证明,如果用小小的一维的振动的弦来模拟基本粒子,那么它们的核相互作用就能精确地用欧拉函数来描写。他们论证说,这些弦足够小,看起来仍然像点粒子,所以还是能够与实验观测相符。
虽然强力的弦理论直观、简单,也令人满意,但不久人们发现它也有失败的地方。20世纪70年代初,高能实验已经能探索更深层的亚原子世界。实验表明,弦模型预言的某个数直接与观测结果相矛盾。这时候,作为点粒子量子场理论的量子色动力学也在发展着,它在描写强力时获得了压倒一切的成功,弦理论当然也就黯然失色了。
大多数粒子物理学家认为,弦理论已经被扔进了科学的垃圾堆。不过,有几位虔诚的研究者还在守着它。例如,施瓦兹觉得“弦理论的数学结构太美了,还有那么多奇妙的性质,一定关系着什么更深层的东西。 ” 物理学家发现的一个弦理论问题是,它似乎“管得太多”了。这个理论中振动的弦的图像具有类似胶子的性质,这一点证实了它原来是一个强力理论的宣言。但是,除了这些,它还包含着多余的信使粒子,似乎与强力的任何实验观测都不相干。1974年,施瓦兹和巴黎高等师范学院的谢尔克迈出了大胆的一步,使这一显然的缺陷成了优点。他们在研究了那令人疑惑的像信使粒子一样的弦振动模式后,发现它完全符合假想的引力的信使粒子——引力子。尽管这些“最小的引力单元”从来没有发现过,理论家还是能预言它们应该具有的某些性质,而施瓦兹和谢尔克则发现这些性质正好通过一定的弱振动模式实现了。在这个基础上,谢尔克和施瓦兹提出,弦理论最初的失败是因为我们不恰当地限制了它的范围。他们断言,弦理论不单是强力的理论,也是一个包含了引力的量子理论。
物理学圈子里的人并没有满怀热情地欢迎他们的建议,实际上,施瓦兹说: “我们的工作被普遍忽略了。” 在统一引力和量子力学的征途上,人们已见过太多的失败;弦理论当初在描写强力时也有过错误,在很多人看来,带着它去追求一个更宏伟的目标似乎是没有意义的。更令人失望的是,20世纪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的研究证明,弦理论和量子力学遭遇了各自微妙的矛盾。看来,引力还是“不愿意”走进宇宙的微观图景。
直到1984年,情况才有了变化。格林和施瓦兹经过10多年艰苦的遭大多数物理学家白眼、排斥的研究,终于在一篇里程碑式的文章里证明了,令弦理论困惑的那个微妙的量子矛盾是可以解决的。而且,他们还证明,那个理论有足够的能力去容纳4种基本力。这些话传遍了整个物理学世界,许许多多的粒子物理学家都停下他们的研究计划,涌向这最后一个理论的战场——为了一个古老的追求,认识宇宙最深最远的秘密。
我从1984年开始在牛津大学读研究生,虽然我为所学的量子场论、规范理论和广义相对论感到兴奋,但老同学们却普遍感觉粒子物理学前途渺茫。标准模型摆在那里,预言的实验结果那么成功,它的证实是迟早的事情,最多不过补充些细节。超越它的极限,把引力包括进来,而且要能解释它所依赖的实验事实——概括基本粒子质量的那19个数,它们的力荷,力的相对强弱,那些从实验得到却还没有理论根据的数……——一项多么可怕的使命,只有最勇敢的物理学家才敢迎接这个挑战选 但是,6个月以后,气氛完全不同了。格林和施瓦兹的胜利最后也感染了一年级的研究生,身在物理学历史的伟大运动中的激情,替代了以往的忧郁。我们多数同学都攻读到深夜,就为了学会理解弦理论所需要的大量的理论物理和抽象的数学。
从1984年到1986年,是我们所谓的“第一次超弦革命”时期。在那3年里,全世界的物理学家为弦理论写了一千多篇研究文章。这些研究明确地证明,标准模型的许多特征——那是经过几十年艰难探索发现的——简单地在弦理论的宏大结构中自然出现了。正如格林说的, “当你遇到弦理论,发现近百年来所有的重大物理学进步都能从那么简单的起点产生出来——而且是那么美妙地涌现出来——你会感觉,这个令人着迷的理论真是独一无二的。” 另外,我们还将讨论,对多数性质来说,弦理论的解释比标准模型更完美,更令人满意。这些成果使许多物理学家相信,弦理论正在一步步实现它的愿望,成为一个终极的统一理论。
但是,弦理论总是一次又一次地遭遇同一块巨大的绊脚石。在理论物理学研究中,我们经常遭遇的只不过是难解或难懂的方程。物理学家一般不会放弃,而是试着近似地解决它们。弦理论的情形则更加困难,连方程本身都很难确定,至今我们也只是导出了它的近似形式。于是,弦理论家们只限于寻找近似方程的近似解。经过第一次革命的巨大进步以后,物理学家发现,他们运用的近似解不足以回答挡在理论前头的许多基本问题。除了近似方法,物理学家们找不到别的具体方法。于是,有些走进弦理论的人感到沮丧,又回到他们过去的研究路线。对留下的人来说,20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是他们热身的时期。弦理论像一座宝库,但锁得严严的,只能通过一个小孔看到它,可望而不可即;它那么美妙,那么有希望,在召唤着人们,但没人有打开它的钥匙。漫长平淡的日子过后总会迎来重大的发现。但每个人都明白,我们还需要强有力的新方法来超越过去的近似方法。
接下来,在南加利福尼亚召开的“弦1995年会”上,惠藤通过他那激动人心的演讲——一篇令在场的世界顶尖物理学家们大吃一惊的演讲——宣布了下一步的计划,从而也点燃“第二次超弦革命” 。弦理论家们跟我们这儿讲的一样,都在费尽心力地磨炼一套新的方法,有望能克服以前遇到过的那些理论障碍。全世界的超弦理论家们的技术本领都将面临前进路上的困难的考验,而在那另一尽头的光明,虽然还很遥远,总有一天会看到的。
本文摘自 第一推动丛书《宇宙的琴弦》第6章 万物都是音乐:超弦理论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