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雪之章
侍从走之后,他疲倦地蜷进被子里。他过去很少像今天这样想念神绾,她酒醉的憨态,她的意气风发,还有他们并肩作战的岁月。自神绾消失这是第几天了?克莱姆·索早已失去了对时间的记忆。他和衣而眠,渴望梦到神绾。
谁知闭上眼睛,见到的却是他曾经的护卫科林道尔。他策马跑在队伍的最前面,率先冲进已经溃不成形的军阵。敌我双方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和烈火几乎分不清。索身披黑甲追随其后,然而道尔的坐骑更快,转眼间已经不见踪影。
神绾还在做殊死的抵抗,她和她手下的士兵们仍然没有放弃。时不时会有暗箭从建筑里飞出,带走敌人的性命。然而最后的顽抗是无济于事的,她们数量太少了,不可能杀光这么多帝国军。索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呼喊她的名字。
至少要把她救出去。 他翻过坍塌的院墙,冲过烈火,身上的枣红长袍被烧成灰飘散在夜空中。然而当他赶到弦月谷地时,看到的却是满地的尸体。还有躺在地上的神绾,她以一人之力已经拖住了足够多的时间。 他听到自己发出不属于自己的吼叫声,接着全身失去控制地冲向前。寻找着视野里的一切活物,试图来宣泄体内不可控制的愤怒。巨剑被他拖行在地上,划破一具具尸体,它们就像被暴力捏碎的墨囊,黑色的血撒了他一身。 不知过了多久,他无意识的又徘徊回了原地……直到看到脚下神绾沉静的躯体,那泓血池正越变越大,血流到他熟悉的每个战士的尸体上,也流到索的脚上。 在他梦中,死去的人在烈火中燃烧,他们哭号着扑向索。他手持巨剑,冲进人群抬剑便砍。然而刚砍倒一个,立刻就有两人补上他的位置,怎么也杀不完。
直到夏多的手放在他的头上,那冰冷的碰触使人镇静,索才终于醒来。“你做噩梦了?”夏多低声问。
“哦,没有,”他揉了揉额头,一时之间什么也看不清,“事实上,我感觉棒极了,”他挤出一个笑容,同样是神绾挚友的夏多在这段时间也很难熬,他不想让他担心,或是唤起那段回忆。“该出发了?” “没错”夏多干练的回答,“今天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我要趁着天色尚早出发,这样预计晚上才能到行脚的商栈。” —————————————————————————————————————
两周前 没错,每个人都过得很艰难,大家都试图不提那件事,那个名字。在穹印的上次例会里,夏多提出要沿着贸易路线旅行来维护和检视穹印商栈。 “北部需要用的冬季商栈历来是在夏末全部完成维护”焌炆用不掺杂感情的声音分析道,“我认为没有这个……” 话未说完,杜勒蒙德就示意这件事他同意了,当天的例会也再无新鲜事。 “给年轻人一些调节心情的时间和空间吧,老伙计。整日待在本部,总会让旧人的音容笑貌一再浮现的”散席以后杜勒蒙德揉着眉头对焌炆说,“夏多快要溺死在这沉重的空气里了,让他出去散散心,放轻松些,冬季我们也没什么工作可干。” “你说得对,我也该更变通一些”接过话头的人表现出了敷衍的赞同,杜勒蒙德刚舒展一些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或许抱着让一个本质对万事冷淡的人理解人情味是小孩子的幻想。 ————————————————————————————————————
很快随行的人员集合在了启程之间,门扉外就是伊森卓林地的冬季冷风。
“一路顺风,如果可以的话,代我向极北分部的问好”杜勒蒙德对夏多简单的嘱咐了一句,他知道后者的心情像是被放飞前的囚鸟,早已迫不及待,自己也应当读懂空气些不再长篇大论。
后者翻身上马,两脚一夹马刺,一阵冷风吹卷起他身上其色如墨的御寒大氅。似是终于想起什么,转头向杜勒蒙德回顾颔首,不过眨眼间快马把一小队人带入森林,拉出了送行的视野,只有凉爽的空气和雪地里的蹄印提示着刚才真的有人离开。
“既没有工匠,也没带材料,我本以为散心之余他真的会工作”焌炆喃喃的说,“哦,天啊……”杜勒蒙德又觉得头开始痛了,“或许我也应该跟着一起去的,和工作狂一起共事真是……难以描述”。
“不过,为什么让索单独行动,而不是名正言顺的加入到行队里?”焌炆再次发难,杜勒蒙德正要开口,他又自答了起来“恩,我想我知道,因为夏多太在意会不会给人添麻烦,如果索跟着的话,他会觉得影响索的工作,也会担心本部的安保问题。”“你说得对,真是意外,你可以理解夏多的心情,近人意了……” “哦不,不是的,我是心灵窥窃了他写的日志”甩下一句让杜勒蒙德石化的话,焌炆径自往实验室中走去。 林间的冷风夹杂着霜雪棘的花香窜入夏多的心里,让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得以休息,他不由得也收紧了些缰绳让马儿缓步慢行,毕竟离开了穹印所在的伊森卓腹地也就离开了霜雪棘的芬芳。
更符合郊游速度的骑行让他可以更多地留意一些事,比如路过曾经蓄过水现在是冰镜一样的低洼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终于流露出了真实的悲伤。在本部他总是对每个前来说“知道这个消息我很抱歉”“神绾灵魂长存”的人表现出他没有被现实击垮的样子,那真的很累。
索在树间跳跃奔跑着跟着夏多的旅队,直到后者放缓行进速度他才大喘了口气。“若是以之前的速度,可能到林河小道就得抄近路才能赶上他们了。”他自言自语道。一路夏多身上用野蜂花和琴草熏蒸过的上好香料味一直在拨弄他的思绪。外出冒险也就意味着与奢华长别,沐浴在旅途里是难得的享受,少年一定是披着第一缕晨光把自己洗得如牛膝草一样洁净……
可能他想的太多了,有点太~多了。脚下工夫没注意,摔在了一株合抱之木的粗壮分叉上发出“咚”地闷响,商队也刹住了脚步,索立刻学起猴子的叫声“欧~欧~”,他暂时还不想被发现,他想知道夏多背负了多少他不知道的重担。
“看来猴子也会偶尔脚滑啊~”年轻的女医师芙兰调侃道。 本来没那么好笑的,夏多却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