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12 二百七十八课
古文经典交流学习群 郭老师
郭志强,1996年毕业于河南大学历史系 ,中学高级教师,曾任《中学政史地》编辑部主任。
11.12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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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是孔子非常有名的一段言论,彰显了孔子重视现实中的人生,这其实也是一种理性的、实用主义的生活态度。
从文本上来看并没有什么难度,就是季路问孔老师服事鬼神的方法,孔子回答说,人还不能服事好,怎么能去服事鬼神呢?那季路又问,死是怎么一回事儿?孔子的回答是,对生都还没有搞清楚,怎么能知道死呢?
需要说明的是“敢问死”的“敢”,不是“勇敢”的意思,是请求别人原谅的意思,用于表达对别人的敬意。比如“敢问路在何方”,这个“敢问”就是冒昧打扰别人而使用的一种敬词。
“季路”就是子路,姓仲,名由,字子路。根据周朝的习惯,人到了50岁以后,为了表达对他的尊重,就改称行辈。子路就被称为季路,因为他在家里排行老四。伯、仲、叔、季,就是排行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的意思。在《孔子家语》里直接把它解释为子路的另外一个字,就是仲由字子路,又字季路。在《左传》里则是把子路尊称为季子。但是在《论语》里大部分时候都是直接称他为子路。
先秦文献里的“人”有两种含义。第一种是自然属性,指所有人,和鬼相对应,活着就是人,死了成为鬼。第二种是社会属性,是指上等人,和民相对的,人是君子,民是小人,一个是统治者,一个是被统治者。本章里的“人”,使用的是他的自然属性,而不是他的社会属性。
从总体来看,孔子对于子路的两个比较高级的问题都没有正面回答。孔子为什么对子路提出的问题是这样的态度呢?
恐怕有这么几个原因,第一个就是孔子一直所坚持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死生之事,鬼神之事,孔子自己没有搞清楚,所以就存而不论,就是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
第二个可能就是孔子致力于周礼的恢复,主要是解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对于鬼神的态度很明确,就是“敬鬼神而远之”。子路本身就比较鲁莽,行为做事不走心。在这种情况下,对于鬼神知识了解得太多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孔子基本上就是拒绝回答,直接把子路的问题给怼了回去。
第三个原因,恐怕就是孔子认为子路以他的学习水平,还达不到那么高的一个层次。因为在春秋时期,“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侍奉鬼神,本来就是祭祀的内容,是国家的大典,是礼制的核心,是孔子最重视的内容。但是以子路的学习程度,基本的人事还没有搞清楚,想搞那些空中楼阁是不现实的,所以孔子没有回答他。
子路这个人确实有点鲁莽,在老师拒绝回答之后,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就是“敢问死”。子路一生勇武,轻生好义。孔子曾经断定,子路这个人将来会死于非命。所以孔子在拒绝回答了鬼神的问题之后,子路又问到了死,似乎让孔老师有点生气,又直接怼了回去,“未知生,焉知死。”
实际上,在春秋时期,关于鬼神已经有了主流观点,《左传》中就说过“国将兴,听于民;国将亡,听于神”。孔子在这里并不是不知道鬼神和生死,他只是在教导子路,要多问苍生,莫问鬼神。
最后,我们引用唐朝诗人李商隐的《贾生》作为总结:“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孙中兴详解
这章表明孔子是个实事求是之人,不语怪力乱神之事。
子路请教孔子怎么服侍鬼神。孔子说:“连活着的人都没法服侍好,怎么去谈服侍鬼神的事情?”子路又问了有关死的问题。孔子回答说:“连生的事情都还没搞清楚,哪能知道死的事情?”
“季路”就是子路。“鬼神”,古注都略过。戴望说:“鬼者精魂所归;神者,引物而出,谓祖庙山川五祀之属也。”不如毓老师说得清楚明白:“人死曰鬼,有遗德在人间者曰神。”
这章的关键是:孔子为什么不回答子路的问题?何晏引用陈氏的说法:“鬼神及死事难明,语之无益,故不答也。”刑昺也跟着这么说。皇侃别有一说:“周孔之教唯说现在,不明过去未来。”这种解释凸显了孔子注重“此世”的务实性。
朱子的解释又有一番境界:“问事鬼神,盖求所以奉祭祀之意。而死者人之所必有,不可不知,皆切问也。然非诚敬足以事人,则必不能事神。非原始而知所以生,则必不能反终而知所以死。盖幽明始终出无二理,但学之有序,不可躐等,故夫子告知如此。”朱子和前人不同之处是强调:这里问的是祭祀的问题。如果孔子也是这样的理解,重视祭礼的孔子应该不会错过机会教育子路,而不会给出这种类似禅宗公案的高级班答案。朱子还引用程子的说法:“昼夜者,死生之道也。知生之道,则知死之道。尽事人之道,则尽事鬼神之道。死生人鬼,一而二,二而一者也。或言夫子不告子路,不知此乃所以深告也。”程子把“生死之道”和“人鬼神之道”等同,又把孔子的话解成“话中有话”的“微言大义”。这恐怕不是脑筋不会转弯的子路可以理解的。
戴望提出有历史变迁的解释:“子路所问,盖举殷法。殷人尊神,先鬼而后礼。夏道则进人而忠焉。夫子欲以忠教,故不答也。”
其实在《论语》里,孔子真是不跟人谈论怪力乱神的。可是《礼记·祭义》中记载有一次被他骂为“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的宰我请问孔子说:“我听说过鬼神这样的名称,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孔子就教诲他:“气,是神之盛;魂,是鬼之盛。将鬼和神联合起来,就是教的极致。是人都会死,死了就埋在土里,就是鬼。人的骨肉会在土中腐朽,就变成了土。如果气往上走,便成各种事物的精华,这就是神。把物质的最精华发扬到极致,就叫他鬼神,当成一般人民要效法的对象。这样就能让人民敬畏而服从。”《孔子家语·哀公问政》有稍长一点的说明,最后还扯上礼:“此教民修本反始崇爱,上下用情,礼之至也”。
如果《礼记》和《孔子家语》记载为真,那么孔子不愿教子路,却愿意教宰我,就更令人玩味这其中的道理。
也许孔子不是不语事鬼神和死亡之事,只是对象不对就不说。孔子说过:“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卫灵公篇》15.8)
另外,也不禁让人感怀于孔子在这章展现的现世理性主义主张,竟然挡不了后代各种宗教“事鬼神”的信仰。
孔子自己现在已跻身于“神坛”之上,又是怎么看的呢?
附录
《礼记·祭义》宰我曰:“吾闻鬼神之名,而不知其所谓。”子曰:“气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合鬼与神,教之至也。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骨肉毙于下,阴为野土,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凄怆,此百物之精也,神之著也。因物之精,制为之极,明命鬼神,以为黔首则。百众以畏,万民以服。”
《孔子家语·哀公问政》宰我问于孔子曰:“吾闻鬼神之名,而不知所谓,敢问焉。”孔子曰:“人生有气有魄。气者,神之盛也。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谓鬼;魂气归天,此谓神。合鬼与神而享之,教之至也。骨肉弊于下,化为野土,其气扬于上,此神之著也。圣人因物之精,制为之极,明命鬼神,以为民之则,而犹以是为未足也。故筑为宫室,设为宗、祧,春、秋祭祀,以别亲疏,教民反古复始,不敢忘其所由生也。众之服自此,故听且速焉。教以二端,二端既立,报以二礼:建设朝事,燔燎膻、芗,所以报气也;荐黍稷,修肺、肝,加以郁鬯,所以报魄也。此教民修本反始崇爱,上下用情,礼之至也。君子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生。是以致其敬,发其情,竭力从事,不敢不自尽也,此之谓大教。昔者,文王之祭也,事死如事生,思死而不欲生,忌日则必哀,称讳则如见亲,祀之忠也,思之深,如见亲之所爱。祭欲见亲之颜色者,其唯文王与!《诗》云:‘明发不寐,有怀二人。’则文王之谓与。祭之明日,明发不寐,有怀二人,敬而致之,又从而思之。祭之日,乐与哀半,飨之必乐,已至必哀,孝子之情也。文王为能得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