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风戏云,冷月如霜,皇城丝竹余音靡靡,琉璃灯一盏盏晕色的光悄无声息地蔓延,蔓过檐角轻铃,蔓过枝间暗花,然后像深海里的一片菊,融进深邃夜色之中。
林观儒抬头看一看朦胧月色,回首吩咐身后一队禁卫,“差不多该换班了,弟兄们今夜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禁卫巴不得此刻,遂三三两两离去,只余林观儒发小陈锦留在原地,等众人皆离去,拍拍他肩道:“你让我打听的我都打听到了,你那小未婚妻是第二批秀女,住在前头的舞文宫,昨日天进宫,估计明儿觐见过皇后贵妃,就可以侍寝了。”
他颔首,眼睛如被墨色渲染,看不清丝毫情绪,“知晓了。”
陈锦瞪瞪他,终究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你的事情,我也不好插手,你自己把握好分寸,这日子嘛,不管顺不顺心,总归要过下去的。可别怪我现在没提醒过你。”
林观儒直直走下去,直走到皇帝寝宫,似呆似怔默立半晌,突然又朝后走,直看到舞文宫的牌匾,蒙蒙夜色中,连金漆都是黯淡的。
他纵身一跃,翻上正对舞文宫门一棵老树枝头,以手支颐,微微阖上眼睛,自己也不知在想什么。
清风掠过,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只听见一个声音,如五雷轰顶般在他耳畔炸开,“你可打探清楚了,皇上今夜会经过这儿?”
无数日日夜夜,相思入骨,侵心断肠。是他的劫,是他的命。
一个奴婢的声音信誓旦旦道:“小姐放心,奴婢都安排好了,小姐尽管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还怕迷不倒皇上?”
婉月直笑,嗔道:“小小年纪,也不怕羞。”随后柔荑执香,香自袖间漫出,蚀心伤骨,如有无数蚁虫在他心间噬咬,痛痒难言。
她舞了多少支舞,他隐在树间从不敢看一眼,直到一曲清平调自他脚边奏出,入耳,他只觉凄冷彷徨。
是皇帝。
天底下,也只有他,敢跟皇帝抢女人。
不,自今夜起,也再不算抢了。
水袖起,清歌调,郎有情,妾有意。
晚风卷,相思令。水有情,花无意。
皇帝登基第二年,封女谢婉月为贵嫔,从此无限风光,宠冠六宫。
次年一月,南蛮入犯边境,林观儒自请出兵御敌,帝允,封平南将军。
次年九月,南蛮战败,撤出边境,平南将军战死,追封兵马大元帅厚葬。
也无人,再夜栖于树。
此生,我终知护你不得,只盼你,从此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