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藏青& HK.
图:HK.
温盏喜欢呆在自己的屋子里,每个深夜对着铜镜化妆。
穿着深色的宽大衣服,袖边的繁花图案妖娆。
高大幽深沉重的木楼,沉静地在四周一片繁密的植物之间。使得这里湿气重,墙的东面长满厚厚青苔,木制楼板长出白斑。
楼下住着母亲,成天对温盏不是脸色。有个痴呆弟弟,15岁仍不会说话,看温盏的时候的眼神游离诡异,让温盏不舒服。父亲对温盏来说只是一个概念,自出生之日起就没见过那个叫父亲的生物。
一天之中只有早饭和晚饭是能让温盏与家里人见面的机会,彼此也不多说话,要说也是“菜有点咸”“汤有点淡”之类的语句。
温盏自出生那日起便生得漂亮,天资聪颖,一双乌黑明眸更是美丽,母亲却将她囚禁在家,不允许出门怕出意外。
成日在家温盏无事可做,唯有躲在闺房里于深夜给自己化妆,漆黑的窗外时常传出怪声令温盏担惊受怕。浓浓的妆卸了又上。
有一日醒来发现那个痴呆弟弟竟偷偷地摸自己的身体,诡异的好色的笑。温盏尖叫一声将他赶出房间,用木椅堵住房门发誓再也不踏出去一步。
躺在老旧的大沉木床上,天然的木类香气能使温盏神情放松。
不过第二天温盏还是得走出房门了,毕竟要吃东西。母亲每天都烧出不同的菜肴,新鲜营养,加之温盏喜水,这使她的皮肤白嫩如笋细腻如玉。
到后房沐浴时温盏享受于橡木桶里的热水,喜欢沉入水里,能沉很久,以至睡着,觉得憋气了再醒过来再浮出水面。
深夜,一场大雨过后空气格外清凉。
温盏洗过澡,更上新衣,坐在床边梳妆,铜镜放在木窗台上。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美丽的女子的脸,似乎是岁月的对手。明眸善睐,眉目温婉,比城西酒馆池子里的莲花还要动人。
忽然,窗台上出现了一只猫。
浑身白色,除了粉红鼻尖与黄色眼瞳之外,白得无一点瑕疵,白得晃眼。
这是一只白色的缅因猫,长而蓬松干净的皮毛。
温盏被它的眼瞳迷住,心中泛起涟漪。温盏忍不住伸出手去摸向白猫。不料猫却跑开了,温盏连忙探出头去,只看见黑夜中沉睡的植物阴影间一道白影穿梭于里,一会便消失不见沉沉夜色中。
温盏心头时时现出那迷人的眼眸,一只白色大猫。
第二天夜晚,温盏寝于床上,惊醒看到了那双眼睛。
它又来了。
此时白猫正伏在温盏的胸脯上,它似乎在感受温盏的藏于胸口下的心跳。这似乎让温盏觉得自己的心思被一览无余,不禁脸颊发烫,泛起腮红。她觉得,它能够明白自己的一切心思。于是,她对它于心深处产生了微妙的奇怪的感觉。
她觉得,见到它的时候心情欢喜,心跳加快,忍不住对那双幽深的眼眸诉说心事。
温盏给猫取了个名字:九池。
每晚,九池都如期而至。伏在温盏温柔的怀中,炙热的胸脯上,倾听她的心跳,还有她好听的声音。一个女子多么美丽,对一只猫多么温情。
一夜,浑身冰凉赤裸的温盏紧紧抱住九池,流下眼泪,说:“你别走了,留下来好吗?”
她觉得她似乎可以用自己的身体与九池相互感受自己的心思。19岁的少女需要一个寄托。她闭上眼帘,享受蓬松的猫毛扫过自己皮肤的微凉,享受猫鼻尖的那点湿润气息触点到自己敏感的深处。她紧紧搂住猫的柔软身躯,用力呼吸它身上的气味。
夜空中间的明月似乎透着一股朦胧的暧昧。
次日清晨,猫走了,温盏依旧赤裸着,淡雅的光线洒在温盏的皮肤上。温盏发现房门外站着一个人影,人影通过点破的窗纸偷窥着自己光洁的身体。是弟弟。温盏厌恶地翻个身,背过去。
温盏化妆的次数渐渐少了,因为她发现九池不喜欢胭脂的味道,其实素颜也更动人。她常常吻着九池的鼻尖,薄唇接触湿润的气息总让温盏心跳加快。
月半,一家人在楼厅里庆祝弟弟的生日,邻里乡亲都来凑饭吃。有桂花酒。使得沉重的木楼充满人气。弟弟喝得酩酊大醉,在大家都散去后夜深人静之时悄悄潜入温盏房间。房间里充斥的少女体香和老木床沉迷的天然香气使弟弟的欲火燃起,往床上的尤物扑去。
温盏拼命反抗,但娇弱的她不是一个醉者的对手,很快便被实实的按住动弹不得,想尖叫嘴巴却被弟弟丑陋的嘴唇含住,浓重的酒气灌进自己嘴里让温盏作呕。
一声猫叫,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弟弟便被锋利的猫爪在胸口抓下一道深深的痕印,黑红的血珠子沁出,瞬间血流如注。弟弟惨叫,引来母亲。
温盏抱着被单缩在床角,长发散乱,恐惧跃然脸上。
九池凶狠起来,挡在温盏前面对进入屋子的人嘶吼。
母亲的娘家是个猎户,生来得一身经验。趁九池不备用木棍对着它的头抡过去,本来九池能够逃走,却为了守护温盏死死顶着,在母亲的又一次敲击后踉跄跳出窗外。温盏看到,它似乎是摔着下去的。
过日,家里没有动静,温盏在家人吃饱回房后悄悄下楼吃了一点东西便又回房。一夜过去,九池没来。
翌日亦如此。
温盏心生孤寂,要寻找它。
温盏一日渐一日的消瘦,样子越发清冽,母亲每每见到她的模样,嘴里便念叨着,认为她中邪了。温盏只是越发的笑,眼角向上挑,像极了村里老人口中吸取男人精魄的妖精。
痴呆的弟弟靠在门槛上痴痴的笑,母亲在灶头生火,温盏取下头尖上的翡玉簪子,一步一步摇曳生莲的走向痴呆儿,手指修长苍白,把簪子尖端抵在他脖颈,温盏眼神迷离,低低的笑出声:“阿妈,我要杀了他。”
母亲抬头瞧了一眼,低头继续清洗蔬菜,动作娴熟有序,下锅时热油溅到她的手臂,晃若为闻,动作不曾有半分停顿。
这丫头根本没有胆杀人。
温盏回过头,那痴呆儿的手像藤蔓交缠上温盏的手臂,手上用力抵进几分,大红的液体滴溅在木板上绽开妖艳的牡丹,那人却笑得更欢,手指碰到温盏的耳垂。母亲蹲下身子添柴火,腰上的赘肉挤成一团,站立起来冲痴呆儿招手,那人跨入门槛,青色的长布杉碰到温盏没穿鞋的脚尖。母亲带他到水池边,鞠一捧水,擦拭他的脖颈,拉过他的双手深入池子,细致的清洗。温盏立在门边,长裙及地,上身小袖褂,头发挽成团圈,翡翠簪子握在手中,袖边绣刻着君子兰。三寸金莲,除了温盏村里的所有女孩五岁被母亲折断脚骨,而是亲眼看见的过程心里感觉的疼痛依旧清晰。后来在集市上瞧见裹着脚布的老女人,布满皱纹的丑陋的脸,暗黄的牙齿和短小的脚,温盏恶心得一阵干呕。
一日,老旧的红木门似有东西一跳闪而过,温盏跨过门槛,推开门:“九池,我知道是你。”温盏欲沿门前的长河寻找,母亲唤她:“那是个妖物。”温盏转过头,笑,眼睛熠熠生辉:“阿妈,它来寻你的命了。”她笑得夸张,弯下腰枝,身子似乎因为笑而此起彼伏。母亲过来扶她,她仰起头,眼睛像是淬了毒恶狠狠的盯着母亲,“你们要偿命的,都要……”母亲取下她手中的簪子重新插入她的头发当中,“那个妖物已经死了。”痴呆儿弟弟站在厨房当中,甚欢愉,拍着掌心,嘴里道,”死了死了死了。阿妈把它杀死了。”
母亲拖着她行进厨房。她喝了半碗汤,两碗米饭,一筷子芹菜,温盏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归期,这像饯行饭。
温盏回到阁楼,除去衣物,双足小巧精致,腰背向下两寸有一个深红的胎记,像九池的眼。母亲早前就送来了热水,雾气朦胧的像是布满湿气的沼泽,铜镜沾满雾气。温盏解下乌发,踏入浴洗的木桶。
取边上的浴盐磋洗身子,一寸一寸,细致得像是对待情人。
皮肤嫩白光滑,桃花眼,眉目似山水画镜中花。
温盏在温热流动的热水中渐渐心生醉意,不知是雾气,还是记忆深处那九池白色的样子。是的,或许正如温盏自己所认为的那样,是九池的瞳孔让她沉醉。
一如自己光洁的身子,无瑕无染。
温盏趁着这虚无的醉意睡过去了,渐渐滑入水中。热水浸泡全身每一寸皮肤。
这时候,她做了一个梦。梦中,九池依旧在她坐于窗台前梳妆时分来到她面前,眼神妖娆如吸人魂魄的深渊,温盏就欢喜这样的眼睛,能将委屈都抛进深渊里。
温盏觉得她不要再醒了,因为害怕梦醒来梦中人就会消失。
她宁愿就栖身在这个幻觉中,有九池的幻觉。
梦里,她听到它在轻轻唤
温盏 你待我却如从前么?
温盏睡了。
血染墨香,
孤冢。
唯有泪千行。
剑舞南娇,
念如水美眷。
残红,
繁华笙歌。
你许我一世安然,
奈何我心疮痍。
无果。
2013.7.29.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