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有个很有名的“洞说”寓言:
有一个洞穴式的地下室,一条长长的通道通向外面,有微弱的阳光从通道里照进来。
有一些囚徒从小就住在洞穴中,头颈和腿脚都被绑着,不能走动也不能转头,只能朝前看着洞穴后壁。在他们背后的上方,远远燃烧着一个火炬。在火炬和人的中间有一条隆起的道路,同时有一堵低墙。
在这堵墙的后面,向着火光的地方,又有些别的人。他们手中拿着各色各样的假人或假兽,把它们高举过墙,让他们做出动作,这些人时而交谈,时而又不做声。于是,这些囚徒只能看见投射在他们面前的墙壁上的影像。他们将会把这些影像当作真实的东西,他们也会将回声当成影像所说的话。
此时,假如有一个囚徒被解除了桎梏,被迫突然站起来,可以转头环视,他现在就可以看见事物本身了:但他们却以为他现在看到的是非本质的梦幻,最初看见的影像才是真实的。而假如有人把他从洞穴中带出来,走到阳光下面,他将会因为光线的刺激而觉得眼前金星乱蹦,以至什么也看不见。他就会恨那个把他带到阳光之下的人,认为这人使他看不见真实事物,而且给他带来了痛苦。
世间多数人,都是洞穴里的囚徒。关于生命,关于婚恋,关于意义,关于财富,关于价值,关于好与坏,关于道德,关于荣誉……有多少是观念是来自于自幼的教育与社会的舆论,又有多少观念是我们自己真正的观点呢?
比如说生命。普世认为,越长寿越好。然则,果真如此吗?自我们呱呱坠地,落下第一滴眼泪,却不知此后的人生有无数的眼泪要流,甚至哭到无泪可流。少年时的彷徨,青年时的奋斗,中年时的危机,老年时的无助……佛家曰“诸漏皆苦”,若果是这样的人生,越长寿越好吗?多少人为了追逐长寿,见保健品就买,买到倾家荡产,长寿与否暂且未知,却是给自己的生命中增加了更多痛苦。
比如说财富。普世认为,财富越多越好,多少人信誓旦旦宵衣旰食追求财富自由。然则,果真如此吗?我问过许多人:“你觉得有多少财富叫做财富自由?”大部分人答不上来。如果不知道对自己而言,有多少财富叫做自由?那何时才有自由呢?也有人会回答一个天文数字,但是又有多少富翁,在获得了相当财富之后,却开始为守财发愁;又有多少富翁,在获得了相当财富之后,却陷入了精神焦虑。
比如说婚恋。普世认为,婚姻持久就是爱情美满。然则,果真如此吗?普世大约也知道,有多少婚姻是“白头偕老,形同路人”,没有“形同仇人”都算是好的结果了。杨绛钱钟书固是人间爱情与婚姻的楷模,那张学良赵四小姐之间就不是爱情吗?李银河与其“跨性别者”伴侣同居的17年就不是爱情吗?
…………
普世观点,就如同那在洞穴中挥舞假人假兽的手臂,世人便如同洞中囚徒,以为那墙上的投影便是“真实”,虽然那投影很模糊,看不清楚,如世人按着普世观念生活同时遭遇种种不爽,但却认为这模糊这不爽便是真实,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然则,终有一些少数人会质疑“果真如此吗?”他们会起身,尝试去看看洞外的世界是怎样的。
他们中:有的人胆子大一些,一头就冲出洞外,难免遍体鳞伤;有的人,性格谨慎一些,先做好种种预案准备,再一步一步向外探索;也有的善于观察,跟着先行者的脚印和攻略,且行且观测……但不管哪种人,走出洞外,就意味着风险,就意味着未知,就意味着总会走到需要自己探路、开路的境地。
走出洞外的探世之人,大约总有这么几个过程:
自我怀疑:我看到感受到的世界与普世不一样,为什么我如此另类?我错了吗?
披荆斩棘:终究耐不住探世的冒险诱惑,且把自我怀疑放在一边,披荆斩棘艰难前行,自难免献血淋漓遍体鳞伤;
成为异端:前行久了,伤多了也就不是伤了,既积累了丰富的探世经验,也背负了厚重的异端之名,“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盖棺定论:探世者中,有的人受不了回到了洞里,如《黑客帝国》中的叛徒赛弗所说:“我知道这牛排是假的,可是我喜欢!” 有的人于洞外迷路,坠入深渊;有的人很幸运,能找到一处小屋;有的人勇气与智慧并存,开出一条康庄大道……种种不同。在很久很久以后,他们踩出的路也许会变成了普世观念,被称为先驱,被称为伟人,而不再是异端,如哥白尼、达尔文、尼采……
先驱,还是异端,也不过是不同时期的洞中人,看着不同时期的墙壁投影,给探世者们加上的标签吧,探世者们自己未必在意。在洞外的荒野中,探世者们赖以前行的,也许只是自己那颗不安分的心,也许只是自己心底莫名的驱动。只是自性之光。
我以为我是个探世者。然则,果真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