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十月我似乎十分忙碌,又不知忙了些什么。
在香港的最后一天一个人去看了电影,选了两对情侣中间空出来的一个座位。其实空座位很多,我只是总要选视角最好的那个。我想我不介意吃一吃狗粮,或者说,我并不会有什么旁骛。然而我入座后,左边来的一对情侣,又与我隔开了一个座位,仿佛怕沾染了单身狗的臭气一般。
我的好心情不会被破坏,电影很精彩。
我之所以活成这样孤独的样子,不是我有意识的选择,而是命运一步一步将我牵引至此,待我发觉时,我已经没有回头的路可走。我不是不怕,只是我明白,惧怕会催生勇气,就像免疫系统面对病毒时作出的抵抗。
我在陌生的城市,徒步走过大街小巷。一个城市给我的印象,全在我走过的路,必须是脚踏实地地走过。那些日渐发达的交通工具,会将人从旅途中剥离,你仿佛在一个展览馆的橱窗外头,走马观花地看过了这个城市的一些景致,这些记忆是平面的,无法渗透的。
人的记忆是立体的,是你全身所有能感知的器官共同作用的结果。因此你会记得你在哪里俯瞰过一座城市的全貌,你在哪里听到过大海的声音,你在哪里吃到过一颗与众不同的巧克力,你又在哪里触摸过一块千年的城墙砖。
在一个特定的地方,有过去某时的记忆,你的感官接收周遭的讯息,触发你的记忆,更触发你的情感。因此人们会旧地重游,也会义无反顾地离开一个地方,再也不回来。
我在星街的一个小店,看到了一些旧物。有做成钥匙扣的微型电话簿,泛黄的纸张上记录着一些名字和号码。不知曾经作何用处的精美的小盒子,上头的猫头鹰雕刻还是栩栩如生。崭新的东西让人有天然的喜爱,而这些干净又陈旧的物件,却让人想要收藏。
熟悉的地方是安全感与厌倦感同在的。我总是想要从一个地方逃离,去到另一个地方,有时也怯于这样的逃离,但我知道我总能面对。最享受的,莫过于从陌生变熟悉的过程,用脚步慢慢丈量,总会有惊喜,开疆拓土般的愉悦。
想起两首词,一首苏子的《定风波》,一首蒋捷的《虞美人》。
蒋捷说,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苏子说,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都是年轻意气的生活,无非是走时走,停时停,恣肆无畏。
蒋捷又说,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而苏轼说,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仿佛命运总是千篇一律,仿佛生来挥霍的不仅是这具躯体,不仅是生命,不仅是时间,更是情绪,情与绪。
我仍是有的,为此感到庆幸,也更觉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