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龙是我中学二年级时候的前桌,他身材健硕,英伟不凡,而且有一对很性感的双眼皮,十分潇洒,如果能够长到一米五的话就更完美了。
矮龙同学是练过武术的,据他说他练的还是南拳体系中的五枚拳,因此他是名门正派弟子,是有责任锄强扶弱的,为此他时常在寝室里发愿要锄了班主任,然后取而代之,并给我们班改个名字——他认为“一班”、“二班”这么叫下来太庸俗太从众了,根本没有个性,和他的审美观很不相符,所以他如果得手的话,就会把他的姓氏赐给我们班,让我们班叫做“邓家班”。
矮龙同学喜欢在晚上跑到学校的小树林里练习双截棍,这个时候就千万不可以靠近他,因为他一旦开始练功,就会进入“无人无我”的境界,这时如果有人站在他面前,他会分辨不出来这是他的同学,而会以为是某个不明障碍物一棍子抽飞,后来他也确实抽飞了不少进来野合的小情侣以及蝙蝠、野兔、流浪狗等夜间生物。
不过矮龙同学的心地是十分善良的,为了不误伤无辜,他特意在树林里拔了一棵老槐树,削成一块木牌,就着死在他棒下的人的血,写上鲜红的四个华文中宋体的大字:“四中禁地”,后面加了三条血淋淋的感叹号以示强调。后来他每次去练功之前,就把这块牌子插在小树林外边,效果很好。因此,别的学校都是浪漫之所的小树林,在我们学校却是十大恐怖地段之首,没有哪一对野鸳鸯敢进去浪漫,令无数无知少女的贞操得以保全。
矮龙同学很有正义感,我们镇上曾经有过一个也是习武人士的小混混,此人无恶不作,胆大包天,敢在交警指挥交通的时候跑到人家背后做鬼脸。该混混的绝技是飞针,可以在百步之外准确地射中一只苍蝇左边的第三根小腿,街头斗殴的时候他只要拿出一包五分钱一根的小钢针,敌方就会心理崩溃,全部望风而逃。这个人没什么别的爱好,但是每次午饭吃得满足了之后都会到我们学校来打打学生,顺便把清欠的保护费都收上去,有一回他收到我们班的时候,矮龙同学正坐在第一排削铅笔,这个小混混走上讲台一掌把黑板拍得粉碎,然后转身面对我们准备说几句场面话,哪知道还没张嘴就看见一道寒光一闪,矮龙同学已经踮着脚尖举着小刀抵在他胸前了,刀尖正对着他的心脏位置。此战之后小混混心神若丧,第二天就从我们镇上离开了,至今不知所踪。
矮龙同学虽然武艺这样高强,为人却很谦虚,每次他练功完毕,倒提着双截棍回来的时候,我们都会战战兢兢地夸赞他好棒,一般这个时候他都会羞涩地予以否认,并且指出他的功力还很不足,任督二脉还没有打通,离炉火纯青的境界还差得很远。为了早日打通这两条脉,每到有雷雨交加的夜晚,矮龙同学都会把宿舍的不锈钢窗户拆下来,爬上楼顶,高举着窗户,神情严肃地等待。他希望能够有一道雷劈中他,这样他就可以借助雷电的威力打通全身的筋脉,进入真正的化境,真是个坚强勇敢的好孩子!不过可惜他从来没有被劈中过,倒是趁着雨夜到校园里觅食的野猪被劈死了好几只,青涩的梦想被现实无情地击溃了……
有一天放学的时候,矮龙同学跟我一起走,他突然问我有什么理想没有,我想了一下告诉他说我现阶段的理想就是日后能够拥有一个理想,矮龙同学听了之后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对我的理想做出评论,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他不喜欢现代社会,他的第一理想是能够回到古代,去当一个横行天下的刀客。现代科技太厉害了,虽然他出刀的速度很快,但是终究快不过子弹,而且现在是太平年代,英雄都出于乱世,和平时代里,他的一身功夫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不过考虑到他没有养一只机器猫,要穿越时空难度太大,所以矮龙同学补充说为了留条后路,他还有个备用的第二理想,那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发生战争,天下再次陷入乱世,那样他就可以崛起于草莽之中,最终成为一代豪雄供后世传诵。
果然是不凡之人天都眷顾,不久之后,矮龙同学就得到了实现理想的机会。那时我们镇发现了一处煤矿,在政府来挖了两个洞准备开采的时候,那几亩地的主人买了一车厢汽油回来,威胁说如果不把煤矿承包给他的话,他就把汽油倒进去然后点上火,他没得挖大家都没得挖,以此成功的夺得了采矿权,发了大财。
不过,此人并非没有文化的莽汉,相反,他是一个醉心于国学传统的暴发户,非常喜欢听评书,尤其爱听七侠五义的段子,并且由于迷恋一言断人生死的感觉,常以包龙图自比,现在有钱了,所以决定以实际行动向心中的偶像靠拢,于是承包了我们县里的法院来开庭判案。
为了还原精致的旧时光,老板将法院大楼整个推倒之后进行了重新建设,样式参照了当时火遍大江南北的电视剧《包青天》,有鸣冤鼓、戒石、大堂、锄刀、死牢、各种刑具等等,非常传神的再现了旧时的衙门。然后老板又专门花钱从话剧团里买来了戏服,自己打扮成包青天,让手下的保安队装扮成衙役,在大堂里歪歪扭扭的蹲成两排,拿着钢管和西瓜刀一边敲地一边低嚎“威武”,感觉很是到位。
不过老板飘飘欲仙了几天之后,又觉得自己还需要一位武功高强的展护卫,以便与千年之前的偶像进行更为贴近的神交。于是,矮龙同学经人介绍,得到了人生中第一次实现理想的机会。
所以说,人一定要有本事,才能贴近理想,老板和矮龙同学就都非常的有本事,他们一个有财一个有才,于是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身份,虽然是虚构的,但能把虚构变成现实也要有极其强大的实力,像我们这些什么本事都没有的二球同学,就只能把理想扯得粉碎,来活得更现实一点了。
不过,矮龙同学当展昭的时间并不长,而且也没有获得展示精湛武艺的机会,因为大家都觉得这家私人法院不太正常,看着令人害怕,所以根本没有人去击鼓鸣冤,大家有了矛盾需要化解之后,都去找黑煞会来解决,他们明码标价,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比法院要可信得多。
老板天天坐在堂上无案可判,急得抓耳挠腮,于是后来命令衙役们去大街上抓几个老百姓进来审一下,不过还没有来得及行动,就有噩耗传来:那处煤矿由于储量太小,三两下就已经挖空了,老板再度回复一无所有的赤贫状态,所有的财产都被没收以抵充他这段时间的胡乱花销。法院也被回收了,不过公仆们坐进去之后感觉非常棒,于是把这处衙门保留了下来,每年都要拨款进行扩建和修缮,现在已经占地六十亩,雕梁画栋,朱门石狮,比真正的开封府尹肯定还要气派得多,我们从门口远远的路过也会两腿发抖。
从法院里出来之后,矮龙同学非常失落,一段美好的时光就这样草草结束了,他甚至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后来他很是遗憾的跟我们说,早知道就把里面的古董抱两个出来了,那些都是老板为了追求极致体验,花大钱买的真货,价值不菲,全便宜了前来接收的政府军了。
不过,有才华的人是一定会得到老天额外的青睐的,矮龙同学只失落了不多久,就又有一次机会向他迎面袭来。严格来说,这次机会应该是矮龙同学自己发现的,那一年发生了一场震惊世界的大事件,不过我们都没有觉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生活依旧每天都像狗屎,但矮龙同学卓越的眼光发挥了作用,让他从中获得了崭新的人生。
2001年,那是一个疯狂的年份啊……在911事件之后,矮龙同学大喜过望,到处跟人说他的一身所学终于有了施展的地方了,他打算去基地组织里当教头,传授恐怖分子中国功夫,这样在拥有事业的同时也可以把祖国的传统文化宣传到中东去,一举两得。为此他四处打探本拉登的电话号码,未果,于是他又决定亲自去阿富汗拜访拉登,以谈谈合作的事情,那段时间他到处找拉登的住宅地址。也不知道他找到了没有,但是他后来真的偷渡去了阿富汗。
再后来,我们就没有联系了。
去年我在观赏基地组织发布的一个视频的时候,发现那个拿着大砍刀一把砍下人质脑袋的恐怖分子的声音很熟悉,但是那个人裹着满脸的大胡子,又包着一个大头巾,也不知道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