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悠非长乐
我出生的那天,是宛城的梨花开的最盛的一天。繁花似锦,落英缤纷…
父亲便为我取名为“离”,又因恰巧读到江淹的名篇“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便为我添了一字“然”,然离。
然离,然离。然,离…
似乎为了应和我的名字,那个生下我便缠绵病榻的女人在我十四岁那年便撒手人寰。她走的很突然,突然到让我以为那是一场噩梦。
当娘亲的遗体入验时,我像发了疯一样打开棺木,但立刻就被小厮拉开了,只勉强的看到了一眼,而娘亲脖颈上明晃晃的勒痕和父亲眼底宛如冰雪般的杀意,也从此成了我噩梦的根源。
那天,我见到了教府中少爷识字的先生,他是我一直都看不透的人,乍看上去,他恍若不可攀附的仙人,若细瞧,才能发现他深不见底的眼瞳里若叠云一般莫测。他和我说了很多话,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也改变了我很多东西。
那天,雪下的很大,挂满了树梢,一如那年盛开的梨花。但在我的眼中却无端的蒙上了一层血色,那么妖异,却又那么美。
在姨娘被安葬的三天后,我被冠上克母的罪名,以为母祈福的名义送往城外的别庄。
我走的那天,夫人的长女长乐正巧去参加皇后的游园会。我站在台阶下,看着年纪尚浅,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的嫡姐。拉了拉自己已经有些短的袄子,上前行礼。
嫡姐虚扶了我一把,叮嘱了我一番,一颦一笑间皆可看出日后的风姿。而那绝代的风华也一如既往的让我觉得自卑,只是如今又多了些别样的情绪罢了。
我低着头,带着连我也不知道是何意味的笑,看着嫡姐上了那辆华丽的有些刺目的宫车后,才坐上送我的那顶蓝色布轿。
长乐,长乐无悠。无悠是姨娘为我取得小名,却也只是在无人时偷偷叫的罢了。
中途歇脚时,我一脸天真模样的问着轿夫:“去别庄的路上会经过桃花坞吗?听说那儿的桃花开的是宛城最美的。”
许是可怜我年幼丧母,他们的态度还算亲切:“经过倒是会经过,只是现在可没有桃花。”
“说到这桃花坞,还是当今太子的生母淑贵妃所葬之地,也不知道圣上是怎么想的,竟把淑贵妃葬在这里,听说太子还经常会来桃花坞悼念生母。”
“皇家的事,你也敢议论,不怕掉脑袋了!”另一个轿夫连忙打断他的话。
我垂眸,装作没有听懂他们的议论的事,想着先生说的话。
“太子年幼丧母,周围虎狼窥伺,虽是太子,却无实权但太子毕竟是正统,只要稍加利用,想要报仇并不难。但你要记住,太子只可利用,不可效忠!”
顾家的别庄距宛城有一天的路程,轿夫暂且停在桃花庵处过夜。许是对我一个孩子太过放心,便无人在外看守。我紧紧的握住肩上的包袱,眼中闪过一丝情绪,快的让人捕捉不到。
夜色正浓,估摸着已经到了戌时。借着从树桠间透出的月光,我握紧身上的包袱,趁着夜色小心的摸出桃花庵。
地上的积雪已有几寸厚,踩在上面冷的像被针扎的般难受。我朝手上呼出几口热气,咬紧牙,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我给自己选了一条未知的路,没有退路的路。
不知何时,天又下起了雪,我却丝毫都没有觉得冷。心里只想着要快一些,快一些,再快一些…
脑中这般想着,身子却突然一轻 ,落入刚刚结起薄冰的湖水中。恍惚间,我似乎瞥见了一抹红色,如火一般的颜色…
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略显简陋的竹屋。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张靠着窗的软榻,以及我身下的竹床。
身上盖的被子有点薄,不过用来御寒刚刚好,还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像是桃花的暗香。我嘴角勾起一抹笑,口中轻喃:“桃花坞里桃花仙…”
竹帘微动,一只手探了出来。那是一只极为漂亮的手,像是无暇的白玉雕琢而成。随即,一袭红衣晃花了我的眼。
他站在逆光处,手中端着一碗药,眉目有些看不清。
“醒了?”他慵懒低沉的嗓音奇异的动人。
我没有应声,微微向上拉了拉被子,只露出一双圆圆的杏眼,不留痕迹的打量着他。
“把药喝了。”
我撑起身子,皱着眉接过他手中黑乎乎的药。我很怕苦,以往喝药的时候,姨娘总会备上甜食。
“你昏迷的时候,喊着长乐,你叫长乐?宛城顾家的?”他的语调十分悠闲安然,却微微带着些犀利。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闷头灌下一大口药,感受着苦味在口中渐渐蔓延开的感觉。
他眉梢微挑,温润的眼里泛起疑惑的神色。
“我不是长乐,长乐是我的嫡姐。”
他优雅的指节托着月白色的下巴,上下打量着我,说:“你们的眼睛倒是挺像,小丫头,你叫什么?”
我微微撇撇嘴角,软糯的声音有些嘶哑:“先生说,女子闺名不可让外男之晓。”
“女子?”他勾起唇角,笑意却未到眼底:“一个小丫头罢了。”
我有些气恼,抬起秀丽的小脸,却蓦然迷失在他温润疏朗的眉眼中。
“怎么了?”他敛起笑意,眸中满是担忧。
我摇了摇头,掐着手心,强迫自己收回思绪。他担忧的揉了揉我的头,掌心的暖意让我忍不住有些流连。
“你叫什么?”他又一次问道
“然离。”我脱口而出。
“什么?”
“然离,我叫然离,顾然离!”我看着他,语气认真的重复着。
“然离…”他摩挲着下巴,一脸沉思的开口:“这个名字不好,你可有表字?”
我摇摇头,又灌下一口药。
“那我为你取一字可好?”他微杨眉梢,显得兴味盎然:“无悠可好?长乐无悠,你便叫无悠吧。”
我看着他温润清亮的眼眸,将碗中的药一起饮尽,刺激着有些疲软的神经。
“我做不了无悠,然离挺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虚若却坚定。
他的眼睛亮了亮,颇感兴趣的看着我,竟点点头说:“我也这么觉得。”
我悄悄松开汗湿的掌心,心中长吁一口气。我知道,我成功的走出了第一步。
棋中风云动
我在这桃花坞内从严冬过到了早春,顾家曾派人找到这儿,却没有让我回别庄,反而让我留在这儿。我心中隐约明白自己似乎走进了一盘棋,可我却早已无路可退。
现在所发生的事似乎都按着我的想法在走,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我的腿因为冻伤比较严重,留下了些后遗症,虽不妨碍行走,但也要尽量避免。
“小姐,你醒了。”一身翠衣的女子走了进来,约莫十五岁左右,她叫小小,是附近的农家女。
她沾湿了帕子,又将它捻干,递至我面前:“擦把脸吧。”
我沉默的接过帕子,闷闷的开口:“他呢?”
“公子今日晌午会来,”她接过帕子,又打开一旁的食盒,笑着说:“今日顾家又送来了千层糕,可见顾相心中还是念着小姐的。”
“爹爹的动作倒也真快,不过,”我勾起一抹满是嘲弄的笑,拿起一块上面点了朱砂的千层糕,说:“先生的动作也不慢。”
小小不明所以的听着,看着窗外开的正好的桃花,俯下身问:“小姐要去外面看看吗?桃花开的可好了。”
“这样啊,桃花已经开了…”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我让她将我放到桃树下,靠着桃花树懒懒的闭上眼。一阵风吹来,带起一阵桃花雨,略带湿气的桃花落入我的脖颈,让我有些不适的睁开眼。
我仰头透过层层的桃花看着有些刺目的阳光,刚刚睡醒的眼还带着些朦胧的水汽。
“怎么坐在这儿?”温和清冽的声音激起淡淡的涟漪。
我转过头,他站在那儿,他依旧一袭红衣,却意外的让人觉得温润如玉。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漫野的桃花说:“桃花开了。”
他粗略的看了几眼,没有过多的在意,只随意的靠在树的另一头,看着天空,说:“我今日和顾相见了一面,说了一些话”
“嗯。”
“你不好奇我说了什么?”
“好奇。”
“你这性子…”他揉了揉我的发,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我问顾相讨了你。”
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问:“为什么?”
他低低的笑起来,用手托起我的下巴,眼里很是温柔认真:“因为我觉得你会带给我惊喜。
我只是笑,没有出声,我知道我要做什么,而我要做的绝对不会是给他的惊喜,如果一个天真纯稚的少女对他来说是个惊喜,那我暂且算是个惊喜吧。
“丫头,你怎么从来没有问过我的事?”
“小小姐告诉我了。”
“是吗?”他挑眉:“那你叫声我名字看看。”
我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开口:“先生说,女子不可随便询问男子名讳。”
“你那先生,真是个老学究。”他皱眉,随即展颜:“罢了,日后你便叫我煜轩吧。”
“煜轩…”微微在舌尖转了一圈,我撇嘴道:“不好听。”
“是是,不好听。”他无奈的迁就着我,弯腰将我抱到轮椅上,说:“回家吃饭了”
我闷闷地戳着碗中的饭,微抬眼帘,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偷偷地将碗中的青椒挑出来。
“咳。”
突然响起的咳嗽声让我有些心虚的被惊了一下。身边的人有些不满的看着我,说: “你的先生没有告诉你不能挑食吗?”
我看着他半晌,干巴巴的将青椒塞进嘴里,秀丽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
似乎是我的神情取悦了他,他弯了弯唇角,又夹起青椒送入我的碗中。
我扭头不理他,去舀微微见底的的药汤。
“我说,丫头,我可以信你的吧。”他靠在椅子上,微垂的眼底料峭而孤寒。
他在椅子上靠着,手中的折扇轻轻的敲着手心,姿态潇洒至极:“你知道我是谁,对吗?”
我心中突的一跳,看着他笃定的表情,点了点头。
他勾起一抹笑,转身逗弄着竹门上的笼中鸟,说:“那你也一定知道我虽出生显贵,却也是个空架子。”
“…”我沉默不语。
“你的娘亲死的那么惨,你想为她报仇,所以找到了我这桃花坞,对吗?”他的语气温柔,说出的话却让人胆战心惊。
“…”
“不得不说,你很聪明,不过你算漏了一点,我没有实权,根本动不了顾相。”
“是你,就行!”我看着他,语气笃定。
他温柔的看着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眼眸里好似含着万种深情:“对不起,丫头,我帮不了你。”他的语气像是有魔力一样,一步一步的想将我引向深渊。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眉目分明,眼睛是纯粹的漆黑,像是危险的漩涡,有种多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的错觉。
“那我该怎么做?”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呆愣的像是被蛊惑了一般。
他弯了弯唇角,嗓音轻柔似雪:“帮我好不好?”
我点点头,学着他的样子弯了弯唇角。然后,和他一起走向深渊。
愿吟思帝乡
在这儿的日子似乎过的特别快。我刚吃了小小做的桃花酥,又吃了浸在水井里有些凉的桃子,转眼,那漫野的桃花变成了孤零零的树桠,如今,又积了些昨夜的雪。
自从那日后,我便将爹爹藏在千层糕里的信一一的都告诉了煜轩。他很聪明,从信中的只言片语中就能猜出爹爹的一些计划。如今,他在朝堂上也已经开始培植一些自己的势力。他答应了我,不久之后,他就会对爹爹动手。然后,等到他登基之后,就会以万里江山为聘,许我一世荣华。
再过七天便是除夕,那时我也就十六岁了。在这竹屋里已经待了一年了,要过的却是第二个除夕,不过因为上一个除夕是在我昏迷中过去的,所以这个年头的除夕对我来说倒也算是新鲜。
竹门微微响了一下,随着来人的进来还带了一股冷气,我瑟缩着紧了紧身上的被子。
小小满脸笑容的进来,配着红红的小脸,看上去倒有几分讨喜,她开口说:“小姐,今天顾府里送来了一盒千层糕。”
千层糕?!
我猛的起身,看这小小,神色有些不安的问:“送千层糕来的人呢?还在么?”
“嗯,在侧厅里,说是要等你的回话。”
我无力的瘫软在床上,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半晌才找回思绪:“你今日先回去吧。”
小小有些疑惑,但终究没有再多问什么,按我的话回了家。
我整理好衣装便去了侧厅,其实我没有告诉煜轩,那盒千层糕每次都是由两人一起送的,一半是爹爹,另一半则是先生。
我推开门,忐忑不安的看着背对着我的男人,轻声的唤了一声:“先生。”
来人转过身,漆黑幽深的眸子里满是嘲弄:“二小姐如今可真是难请啊,太子殿下许诺你什么好处了?”
我摇摇头,握紧手,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说:“太子对我的戒心还很重,我不便打探消息。”
“是吗?”他坐在椅子上,指腹轻轻划过杯沿,凉凉的瞥了我一眼,说:“不是太子许诺你,让你日后母仪天下?”
我心中一跳,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还真是。”他嗤笑:“顾然离,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觉的太子能看得上你这蒲柳之姿吗?若不是你有利用价值,你觉的太子会看上你一眼吗?”
“然离自知低贱,对太子不敢有丝毫妄想。”我挣扎着从椅子上起身,跪在他的脚下,语气卑微到尘埃:“然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想放纵一次,绝不会妨碍先生大业。”
“放纵?”他姿态闲适的抿了一口茶,上下打量着我:“顾然离,我第一次知道你竟然这么天真,你的放纵带来的会是你的灭顶之灾!”
“实话告诉你吧,我今日来就是为了打破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勾起唇角,眼底流出些许的恶劣:“你别想着太子会对顾相动手了,昨日太子已经跟顾相提了亲,明年开春就迎娶你的嫡姐长乐。”
他站起身,拂了拂未沾一点灰尘的衣袖。半是嘲弄半是怜悯的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仍跪在原地,半晌才狼狈的坐到椅子上,我愣愣的看着前方,目光如大雾般迷茫:“我真的只想放纵一回……吗?”
晚上煜轩来时,外面已下起了雨。他身上的红袍有些湿,发梢还挂着几滴水珠,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更多的是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我想开口问他先生今日来说的事,但是还未等我开口,他就已经到内间沐浴。我抱着手暖,忐忑不安的来回踱步,如果煜轩真的向长乐提了亲,那我下一步该怎么走?
大约过了两刻钟,他才披散着有些湿发出来。我无奈,熟练的坐到他身边,小心的擦拭着他的头发。
他舒服的闭上眼,语气轻快的跟我说:“忘了和你说一件事了,我向顾相提了亲,明年开春迎娶长乐。”
虽然已经知晓了此事,但当他说出此事时,我还是没有控制好情绪,或许是我入戏太深了吧。
他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安慰我:“我只是为了让顾相放松警惕才这样做,你不要多心。”
“我没有多心。”我嘴硬的反驳。
“好好,没有多心,是我多心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温柔的抚过我的发鬓,低沉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几分撩人心魄的引诱。
“真的不是要娶长乐吗?”我抬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当然不是了,我不是答应过你,要替你的娘亲报仇吗。”他笑盈盈的开口,表情真挚。
我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我不是笨蛋,现在的局势,和爹爹交好,利明显大于弊。煜轩真的会为了我除掉爹爹吗?我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这天是除夕的前两日,小小早早的便起来忙活,因煜轩说今日会来,她便又忙着出门采办。
说到煜轩,其实我仍不大懂我对他是怎样的感情,或许是喜欢吧,只是喜欢又如何,我一直都是这样身不由己,该来的终究要来,只是我始终迈不出这一步罢了。想着,我便伴着桃花的暗香安然好眠……
待我醒来时,小小早已回来,在厨房里准备的如火如荼。我推着轮椅到了厨房,看着她满脸喜意,也不由散了满身的烦闷。
似乎听见我的动静,她回过头,看见我在门外,便停下手中的动作,为我拢了拢披风,又掩了掩腿上盖的被子,开口问:“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在屋里闷得慌,便出来走走。你在做什么,我闻着很香。”
“不是什么精细的菜,因公子说想吃,便做了。”
“煜轩吗?”我的眼眸亮了亮,看着小小恳求道:“好小小,你能教教我这道菜吗?”
我学着小小的样子轻轻的揉着手下的面团,即便真的要走出去,我也想亲手为他做一件事。狠心也罢,虚伪也罢,我能做得不多,只有这件想遵从本心而已。
“怎么样,好吃吗?”我见煜轩夹起一筷子菜细细的品着,一双杏眼紧紧的盯着他,藏着几分期待,几分忐忑,这时我似乎真的变成那个天真纯稚的顾然离。
“嗯,不错。”他点点头,又接连吃了几口。我咬着筷子,看着他,笑着像傻瓜一样幸福。
饭后,我们到庭院中赏雪景,我们说好了要采雪水酿酒,等到他成就大业之时,就用此酒庆祝。我依偎在他的怀里,想来岁月静好,如是而已。
除夕夜时,他递给我一幅画轴,示意我打开。
画中的女子一身素衣,杏眼里盛着璀璨如星辰一样的光辉,清雅的脸容颊生双晕,色泽如三月里盛开的桃花,美不胜收。
我描绘着画中女子的容貌,看着煜轩,满眼欢喜。
他轻轻理了理我的发鬓,笑的温柔,语调柔和低缓的念着画上的题词:“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怎么没有下阙?”我不解的问。
“下阙是要你说的。”
“可是我不会。”我有些苦恼的说。
“那就等你会了再对我说。”他笑着看着我,满眼温柔。
我想了想,伸出食指沾了一点水,一边在石桌上写着字,一边说道:“我不会那个词,但是我会这个。”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他揽我入怀,白玉般的下巴温柔的蹭着我的头发,一遍一遍的唤着我的名字:“然离,然离。然离…”
我耳畔听着他的声音,却没由来的涌出一些酸味,险些就要狼狈的落下泪来。
由爱故生怖
我看着千层糕下面压着的纸条,心里有些不安。我本以为自那次后,我会被当作一颗废子被处理掉,但是先生却又约我今日去老地方详谈,终于要走这一步了,我的心里有抗拒,有悔意,有恐惧,却唯独没有定下计划时的兴奋。
睡在软榻上的男子翻了个身,身上盖的薄被便顺势落下。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转着轮椅捡起地上的薄被,轻轻的盖在他的身上。
“唔…”他突然梦呓了一句,我没有听清,便凑近他想听清楚。
“长乐…长乐…”他的声音带着深入骨髓的温柔,唤的却不是我的名字。
我突然忆起了段往事,听娘亲说,太子及冠时,曾来顾府向嫡姐提亲。但是当时四皇子势大,爹爹支持四皇子,所以没有答应。
我已记不清当时的感觉,我只记得我似乎很平静。或许我早就已经感觉到了,只是固执的不想承认罢了。
“原来你一直想娶的是长乐,那我又算什么呢?”我划过他的眉眼,轻轻的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将先生递进来的纸条塞进衣袖里,转着轮椅向桃林外走去。先生说我的放纵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当真没有说错。
我再回到桃花坞时,天已经起了暮色。煜轩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温润的面容上好像凝着阴郁的层云。
“你去哪儿了?”他问道,黑白分明的眼底倒映着冰雪般的无情。
“我去见爹爹了。”我看着他,红了眼眶,颤抖着手从衣袖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他:“爹爹让我把这个给你服下。”
他面色一变,眸色冰冷,怀疑的打量了我半晌,见我眸中满是惶恐担忧,才缓和了面色。
“然离,”他唤着我的名字,声音有种蛊惑人心的味道:“你会帮我的,对吗?”
“我要怎么做?”
“顾鸿和老四合谋这么多年,一定留下了罪证,过几日我想办法让长乐来一趟桃花坞,你和她回一趟顾府,找到顾鸿的罪证,交给我!”他如玉的眸子里满是平静,我却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味道。
第二日,桃花坞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然离,好久不见了。”
她穿着白色的锦袍,脸上覆着一张白色的丝巾,只露出一双煜煜生辉的杏眸。头上步摇轻晃,摇曳生姿,她如同一朵刚刚盛开的牡丹,开始吐露自己的芬芳。
“嫡姐。”我坐在椅子上,行了半身礼。
她浅笑点头,柔声开口:“我来看看你过的可好。”
“自是好的。”我笑笑,只是有些牵强。
“怎么了?”她问道,眸中满是担忧和藏的极深的一丝雀跃。
我垂下头,低声说道:“只是有些想家了,昨日,我又梦见姨娘了,她在那边似乎过的很不好。”
她叹口气,伸手理了理我有些乱了的发鬓。
我抬起头,泪眼朦胧,声音哽咽的说:“嫡姐,然离是真的将你当成姐姐,才和你说这些话的。我这年都未曾在姨娘墓前守孝,我想偷偷的回趟顾府,带些姨娘生前的衣物回来做个衣冠冢。也算是尽孝了。”
“这…父亲不会同意的。”她秀眉微蹙,表情似有动容。
“嫡姐!”我从椅子上挣扎着起身跪在她面前,神情悲戚的说:“就当然离求你了,请你看在往日的交情份上,成全然离的一片孝心吧!”
“你这是做什么,我答应你就是了。”她连忙扶起我,又说:“不过,你也尽快回家住吧。毕竟你还是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住在这里于礼不和。”
“嗯,然离明白。”
出了桃花坞,向西走上两个时辰便到了顾家。我穿着丫鬟的衣服,低眉顺眼的跟着长乐进了顾府。
“你要办什么事就快些吧,不过,”她指了指正东的一间屋子说:“那儿是爹爹的书房,你可不能进去。”我看着书房乖巧的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我抱着姨娘生前的衣物上了轿子,回到桃花坞。
煜轩早已在外等候,见我回来,急忙走上前。我从包袱里拿出一叠书信交给他,他欢喜的抱住我说:“然离,我现在就进宫将这书信交给父皇,等我回来,以江山为聘娶你过门,可好?”
我摇摇头,偎在他的怀里,轻声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有你就行了。”
他含笑着吻了吻我的眼,放开我,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越行越远的身影,闭上眼,我知道,他这一去,等待他的是永无止境的噩梦。
当日,太子拿着顾鸿的罪证面见皇上,皇上见后,勃然大怒,立即下令查封顾府满门。一代名相顾鸿被一杯毒酒赐死于狱中。
一个月后,四皇子在朝堂之上突然指责太子假造罪证,残害忠良,有理有据,言之凿凿。
皇上命三司查明后,为了安抚人心,追封顾相为忠义侯,废太子,将其终生幽禁于咸安宫中。
尾声
“啪!”素手优雅的执起一枚白棋,落入“天元”的位置:“先生,这局我赢了。”
“杀伐果决,原以为是困兽之斗,没想到是蛟龙潜行。”说话人嘴角牵着柔和散淡的笑,漆黑的眼眸幽深不可度测,赫然是当时的百里清。
“先生谬赞了。”我浅笑,柔声谦道。
“不,太子这招棋,二小姐走的甚妙。”
“不过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死棋罢了,如今终身幽禁,免去杀身之祸,倒也算走运。”我低头,嗓音轻柔如雪,言辞间却闪烁着冰雪般的无情。
“是吗?”他轻笑,状似不经意的问:“不过我很好奇,二小姐当日怎么会前来赴约,我本以为你不会来的。”
“先生认为我如何想。”
“二小姐当时可是和太子发生了什么?比如,长乐。”他的嘴角翘起很浅的弧度,表情满是笃定。
我手中动作顿了顿,随即浅笑:“先生多虑了,只是被先生当日那句话惊醒了而已。”
“哦?”他尾音扬起,意味不明,又接着开口:“不过你能想出这么一条毒计对付太子,恐怕也是没有爱的。”
我垂眸,装作没有听见他的话,问道:“先生日后要去哪里?”
“四皇子会是个明君,我会继续辅佐他。”
我举杯相送,他饮尽杯中酒,释然的笑着说:“二小姐保重。”说罢,便转身离去。
我静坐了半晌,转着轮椅向屋内走去。轻轻的转动着书架上的花瓶,墙壁便向两边分开,出现了一个密室。
我继续向内走去,一个红衣男子被锁链锁住,困在密室内。见我进来,他轻轻抬起头,露出一张俊美但满是狠厉的脸。
“顾然离,我当真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竟然是老四的人!”他语气满是嘲弄,见我不出声,变本加厉的说:“怎么样,把我当成个傻子耍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我静静的看着他状若癫狂的样子,推着轮椅转身离去,身后的煜轩嘶哑着嗓子大声的问:“顾然离,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是谁那日在我的耳边低吟着“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我轻轻的吟出下阙,煜轩,我如今知道了下阙,可是,你告诉我,我又该说与何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