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惊诧
禾木子的身份在申屠府不是秘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假的申屠栖,她是女儿身,这没什么,禾木子是无关紧要的人,就算有朝一日身份公开也不会让申屠府蒙羞,反而会添些美名。
一个落魄家族的女儿前来投靠,申屠府如此优待,谁能说什么,说她女扮男装?申屠府可从来没有说过她的性别,不过是小孩子家为了方便而换的装扮,无伤大雅。
是了,申屠府一开始就安排的滴水不漏,没有任何把柄让人拿捏。
禾木子垂眸,挡住眼中的细光。
被褥服饰等东西很快就送来了,来的还有一个妈妈跟两个婢女,倒也没有对禾木子冷嘲热讽却也不热情。
禾木子并不在意,她从来没有在意过他人眼光,当乞丐时如此,被迎进申屠府也是如此,而今落难……谈不上落难,不过是比之前落魄了些,她更不会在意。她只要活着就好,不必担心下一刻是否会死。
“小姐,你要不要去休息会?”桉洛打扫完屋里,床也铺上了被褥。
屋子里有小榻,想来这屋子以前也是华丽的,禾木子点头道:“是,我要休息了。”她拿了床被褥放到小榻上:“你也休息。”
一路赶回来不曾好眠,满心欢喜也化作泡影,禾木子闭上眼睛,淡淡一笑。
当真是世事无常。
世事无常。
桉洛很是听话,在小榻上倒头就睡,门大开着,微风吹过,带了些凉爽之意,桉洛蹭了蹭被子,很快便睡熟了。
屋外的三人面面相觑。
“妈妈……这。”丫鬟迟疑道:“毕竟是小姐,和小厮睡一个屋里……”
“门不是开着呢。”妇人淡淡道:“等表小姐醒了再说。”
妇人说完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身道:“你们守好了。”
两个丫鬟齐齐答道:“是。”
这一觉睡醒已经是半夜,禾木子往屏风后看去,被子整齐叠放着,桉洛已经不在小榻上了。
“小姐,小姐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桉洛听见响声,急忙忙要进屋。
“咳!”
这一声咳嗽让他生生顿住了步子,他看了一眼身后眉目威严的妇人垂首道:“小姐,有什么吩咐你喊小的。”
禾木子有些不喜的皱眉,继而释然,她不是“申屠栖”了,她是禾木子。
丫鬟进来为她梳洗完毕,热气腾腾的饭菜也上了桌,四菜一汤,有荤有素,可以。申屠府也没有那么刻薄。
下人不恭敬也守本分,没有人打压她,自然也没有人来慰问她。
禾木子吃完饭又躺在床上,她看着白色纱帐,面前闪过少年的面容。
的确和申屠老爷相似,一样漆黑的眼,浓密的眉,不同的是少年眼里的冷漠,俊俏脸上的木然。
她当时没有好好观察少年,那双一眼望进眼里的眸子却记得清楚。
那便是申屠府的公子。
果然和她这个假冒的不一样。
禾木子早早就醒来了,这是她在外养成的习惯,说是去外面求学,不过是游山玩水罢了。
倒也惬意。
那时她还读书,如今也没人让她读书,谁还有功夫管她呢,连请安也免了她的。
禾木子一时之间无聊起来。
院子里的杂草除干净了,还算有几分看头,墙角处开的野花装点了寂寥的院子,禾木子看了看那颗矮小的桃树,想到不久之后就有桃子可以吃了,也有些高兴。
“小姐,要喝水吗?”桉洛好似也习惯不了突然的清闲,在不大的院子里忙来忙去。
禾木子点了点头,桉洛为她倒了一杯茶水,禾木子问道:“你为何还跟着我?”
他可以去干别的事,也可以去伺候公子,毕竟那些日子她也是按照真正的公子过得日子,桉洛也是按照书童培养的,若是他开口,申屠老爷应该会同意。
桉洛的手顿了顿,茶水洒出几滴,他的声音有些涩:“我愿意。”说完也不等禾木子再说话就走开了。
这样啊。禾木子轻轻笑了笑,真是个别扭的小孩子。
学府。
“那小子是谁啊?怎么坐着申屠府的马车?”
“大概是亲戚吧?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是……”
“不是什么?”
“你们看……老师……”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有申屠标志的马车外候着几个人。
马车里的少年踩着矮凳下了马车对几人施礼:“学生申屠玺,见过各位夫子。”
老师候学生,这说来有些失了身份,也不是,夫子也不过是文人,没考上举人,也没一官半职,说来也没什么身份,那些达官贵人要比他们尊贵多了,自然怠慢不得。
“申屠玺?”
“怎的不见申屠栖?”
“就算是申屠府的亲戚也不用老师去迎接吧?又不是正儿八经的申屠少爷。”
有两个白衫少年远远看着,眼中透着不解。
“木子为何不见?”
“要想知道原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两人穿过人群,在一群学子中犹如鹤立鸡群,众人见他们也好奇的议论纷纷。
“在下陌温雅,有一事想请教这位公子,可否解惑?”
“何事。”申屠玺看着他。
“不知申屠大少爷为何不曾来?”温雅也看着他。
“我便是。”申屠玺答道,脸上没什么表情。
温雅浅浅一笑:“多谢。”
侧身一步,让申屠玺过去了。申屠玺从他身边走过,在两人擦肩而过时侧头看了他一眼,少年的白衫甩过,也不停留。
“看来我们的问题是没什么答案了。”温雅看着远去的少年,依旧温柔的浅笑着。
“原来是真的。”闻玉似想到了什么,眼神凝重。
“什么?”
“可记得木子醉时说过的话?”
“我其实不是申屠栖。”
青衫少年脸色微红,他的手指沾染了些许酒水,眼中有茫然无措。
“我是谁,我是谁。”
“他是谁?”温雅和闻玉大惊。
“不好!”
两人步履飞快,一同往门口走去。若刚才的少年是申屠少爷,那么申屠栖是谁,云漠城谁不知申屠府只有一位大少爷。
那些肮脏的不堪的,不是没见过,只是不愿意想起,真的大少爷回来了,假的还留着做什么?
禾木子从小门出去,看着热闹的街市,一瞬间恍然如梦。
申屠府没有囚禁她,不过是不让她从大门出去,她的身份还不到公开的时候。
一辆马车极速而来,小厮十分有礼的对着门房道:“不知申屠老爷在家否?”
云漠城里有权势的不过就是那几户人家,都互相来往过,门房看见着小厮也知道是谁家的,很是有礼的回复道:“老爷有事外出了,可是有什么事?不如先请去屋里坐坐,我等去请老爷回府。”
小厮回头看了看马车,等待指示。
马车里只传出清晰的声音:“罢了。”
小厮闻言又对门房施礼:“叨扰了。”
门房回礼道:“不敢不敢。”
小厮下了阶梯正要上马车,余光却见一个窈窕身影。
大惊。
“公子!”小厮顾不得多礼,直接掀开车帘子:“申屠公子……”他指着远去的身影大惊失色:“怎么穿着女装……”
温雅和闻玉也是一惊,忙赶上那人 。
禾木子走的很慢,以前她也能这样肆无忌惮的流连在闹市,想要什么就买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不快活。
而如今……她看着面前的书斋,自嘲一笑,罢了。罢了。
“木子……?”
她转身要走,抬眼就对上两双好看带着惊异的眼眸。
啊……
是这两个少年啊。
“所以你是女的?”饶是宠辱不惊的闻玉也不由得愕然。
怪不得从来不在私塾里和大家同浴,怪不得夏日炎炎也从不脱衣服,怪不得上茅房也要趁没人的时候……怪不得,怪不得。
“不好意思啊。”禾木子笑道:“满了你们这么久。”
“那你现在是表小姐身份,也上不得私塾了?”
“是,上不得。”
这样啊……
“今日见了申屠玺,果然有几分申屠老爷的模样。”
禾木子失笑:“要不然怎么是亲生的?”
“可还好?”温雅问。
“好啊。”怎么不好。
温雅的眼神在雾气霭霭的茶水中看不真切:“那便好。”
这两个少年是真的关心她,禾木子也笑:“是,我很好。”
“原来是女子。”远去的身影娉婷,慢慢悠悠,如同还穿着青衫时的漫不经心。
温雅收回目光:“走吧,见也见了,她没事。”
日子过得飞快,禾木子在众人口中未被提及。老祖宗的大寿来临,申屠府热闹非凡。
“可要让她参加?”书房里,男子迟疑道。
“不必了,等两年也该及笄了,到时候挑个过得去的人家嫁了就好。”
“也是。”
沉寂片刻,隐在暗处的人又道:“那件事如何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书房又陷入一片寂静。
“大少爷,您要出门啊。可要马车?”
申屠玺淡淡道:“不用。”
门房摸了摸鼻子,待少年远去了嘀咕道:“这少爷的性子还真冷。”
“好了,大少爷怎么样还能对你我好言相待不成?”另一个人出声警告。
门房撇了撇嘴也没说什么。
“大少爷,您要买什么?”跟随在申屠玺身后的小厮殷勤的问。
“什么都好。”
什么都好?小厮心道,不是给老祖宗挑选寿礼吗?这要我怎么说才好?随后他又笑道:“小的知道一处买玉器的的地方,大少爷可要去?”
前面的人应了声。小厮喜笑颜开,带着少年往玉器店里走去。
宝幻斋是云漠城名气最好的玉器店,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低到十几两的簪子,高到百万两的玉镯,应有尽有。
两人还没进屋,屋里的候着的跑腿的已经迎了出来:“这位少爷想要什么?”
“把你们这里的珍品拿出来。”小厮上前一步,隔开了跑腿的殷勤。
跑腿的诧异的看了小厮一眼,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小厮,见主人没说话他也就没说什么,转身进了里屋。
镇店宝物还是让掌柜的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