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嗨萧潇
1
鲁迅先生说过:“许多美的人和美的事,错综起来就像一天云锦,而且万颗奔星似的飞动着,同时又展开去,以至于无穷。”
可是他讲的那个故事是美丽的,幽雅的,有趣的,而我要讲的故事很深沉,还带有无尽的忧伤。
2
我依稀记得小学六年级的那个春天,那个昏沉的下午,爸爸满脸憔悴地告诉我们一个噩耗——奶奶得了癌症,所剩时日不多了。
那一刻,我惊呆了,在我的印象里,她很健康,很强壮,极少生病。
她的头发总是齐齐整整的,连一些毛躁的短头发也被银发箍紧紧地插着,勤快、干练还带着些许冷漠。
她骨子里带着农村老封建的思想,重男轻女,在我幼小的记忆里,我曾听过无数次她讲述我出生那年计划生育罚款两千多块的事,而且一直强调不想要,去医院打胎又没打成,最后就生下来了,还罚了这么多钱。
不记得当时的表情,但已知道她不喜欢我,对我是不冷不淡的,我们相处的时间很少很少,因此我们之间感情很淡很淡。
但初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情还是有点低落。
3
我想我这辈子都难以忘记那个画面:在幽暗阴深的古老土砖房里,外面强烈的阳光也难以渗透进来。我和妈妈送饭菜和肉汤给奶奶,她微弱地应一声后,从陈旧古朴的躺椅上缓慢而费劲地坐起。
她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抓住躺椅两边,爆出一条条蚯蚓似的血管,然后感觉使出了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探出了头。
我顿时震撼了,这还是我印象中的奶奶吗!
她凌乱的白发就像秋天田间干枯了的稻草,在罩了一层秋霜的杂草堆下,她刻满了皱纹的脸变得瘦削不堪,不知道是皮包着骨头还是骨头粘着一层皮,干瘪得没有一丝儿水分。
颧骨高高突起,嘴巴向里塌陷,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总是眯着,似乎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睁开,时而睁开,显得极其憔悴且浑浊无神。
如果不是她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嘴唇还在缓慢地一闭一张,我都在怀疑她是不是还有生命。
也许是一个人无奈地躺在躺椅上,孤单寂寞久了;也许是被病痛折磨得心理极度虚弱,没有安全感吧;也许是她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她絮絮叨叨地讲起了她的一些尘封已久的事,或对或错,或后悔或放心不下,最后都化为一阵低低的呓语。
我静静地听着,竭力保持着镇静,因为妈妈出门前交代,奶奶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所以看到什么也不要惊讶,不要让她起疑。
心在抽痛,我居然想难过得掉眼泪,我甚至有点恼恨我自己,我的心矛盾极了。
4
一切还未等我想明白,她突然去了,在那个夏天,她安静地对爸爸几兄弟交代完一切,就走了。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死亡,生命的消逝如流星般突然,而且转瞬即逝,让人措手不及,只留下空荡荡的感伤。
山间多了一座肃穆的新坟,紧紧地挨着爷爷的坟。
六岁的堂弟天真地说,那是奶奶的新房子,奶奶睡着了,我们不要吵着她。
其实大人们没有告诉他,奶奶再也不会醒来了,我们再也看不到她了,再也看不到了!
5
我站在深邃的夜空中,凝视着,找寻着。
还是这片天空,一轮皓月横挂长空,明亮洁白却又飘渺,迷惘不清,像蒙上一层忧郁的白纱,又像春天的轻风柳絮、“梅子黄时雨”。
满天繁星如钻石般炫目耀眼,却闪耀得有些扎眼,令人有些睁不开眼。
我站在这片深邃的夜空中,凝视着,找寻着。
去找寻属于奶奶的那颗星,不是有个传说:天上的每一颗星,都代表着每一个已逝的魂灵。
也许头顶的这颗就是,因为,它离我最近。
看着看着,眼睛有些迷茫不清了,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这一刻,有怀念、有悲伤、有后悔、有感叹,各种说不出的滋味杂糅在心间,化为眼中的一帘泪珠还有心底的无限惆怅。
一些尘封的往事就像一段皱蹙、损坏的云锦,带着不可恢复的深沉与感伤。
一个生命的消逝不似西山的落日,不似凋零的鲜花,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只有一去不复返的无奈,就像天边一瞬即逝的流星。
我还在相信那个传说,我还在回忆那年夏天,我还在找寻那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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