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峰古镇四面环山,小桥流水,“一溪紧抱镇边流,桥形仰卧态悠悠”。
镇上有个人气满满的美髯公,国字脸,雪白飘逸的络腮长胡子,看起来有几分仙风道骨。
漂亮的女儿每次出门,都会请他掐算最佳出行时间。
若非如此,女儿心里就没安全感,出门也不踏实。
当年我在郭中读初中时,家里步行到校得走半天。高中在东溪二中,经过高青、穿过高庙经大坪子、邋遢沟、镇紫街,得步行一天。
郭中时,我一个月回家一次;二中时,一学期回家一次。
每次返校前,我妈都焚香烧纸,逼着我给堂屋供奉的药王菩萨和“虎头峰万天川祖”牌位恭恭敬敬三拜辞行,求他们保佑我平平安安、无灾无病。
若非如此,我妈就不放心我一个小姑娘独自远行。
我的伯娘,是从涪陵嫁过来的,小病小痛决不去医院。她净身沐浴,把自己收拾清爽,捧了香烛钱纸,在我去世多年的爷爷坟前,一番烧钱祷告,她自我感觉就痊愈了。
是啊,爷爷生前专医疑难杂症,小小毛病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身为简家三房长媳的伯娘坚信不疑。
表婶每回打麻将,必须要坐她自认为吉利的方位,否则宁愿不打。
有个兵乓球员,每次发球,都会对着小小的球儿轻轻地吹一口仙气,不然就不安心。
前不久,我和友人去老家高青爬牯牛背,一行十多人。本地老乡五六个,潇潇洒洒走过牯牛背,还各种得瑟摆型自拍、互拍。
余下外地朋友七八人也轻松过来。初来乍到,“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他们也感到惊喜刺激。
“牯牛背”整个山体海拔约 1290 米,面积 1 平方公里以上,山体脊呈三角丫形线状分列,脊背总长达1000 余 米。
其中,有三段约 300 米的山脊光秃圆润,远观如驼峰状上下起伏,近观山体顶部酷似牛脊背。
有人在脊背上造凿出一排用于登山的小凹槽,这些凹槽远远看去就如牛的脊柱一样,更让这方形如牛背的山体栩栩如生。
大家都惊叹造物主的神奇,也是各种摆拍。
一对情侣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战战兢兢,手牵手勉强过来了。
另一对儿紧张地大气儿不敢出,本来怕怕,哼了一声,不服气啊,他俩都能过去为啥我俩不能?两人也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了。
剩下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举步维艰。
甲:“有栏杆的话,我就敢。”
乙:“要是悬崖没这么高,我也敢。”
丙:“我闭上眼睛,你们拉起我走,或许我也……”
丁:……
哇,真敢奇思妙想。
我们本地人都相信,牯牛背虽然两边都是悬崖峭壁,但是从来就没人摔下去过。
传说,千万年前,太上老君封镇过的,不可能出错。
高青人陈方钊老师诗曰:
“峰岭逶迤掀碧浪,
大娄磅礴映穹苍。
神牛飞降老君遣,
护佑中华国盛强。”
事实证明,千百年来,牯牛背也从没有人摔下悬崖的记录。
综上所述,是否浓浓的“迷信”之感扑面而来?
不管是出门择日、拜菩萨,生病求医神,打牌选方位,还是信任牯牛背不会摔死人,怎么看都是“迷信”。
可是,为啥会“迷信”呢?
生意人供着财神,帮会供着关二爷,信佛之人初一十五坚持吃斋念佛,春节、清明节我们都给逝去的亲人扫墓祷告……
是不是我们都愚昧无知而傻傻分不清东南西北和对错是非呢?
肯定不是!
我们的社会那么复杂,而我们跟不上那么复杂的思考。
但我们具有无与伦比的聪明大脑,具有其他动物无法企及的智慧。
“迷信”,就是我们把复杂事情简单化的最有力的武器或方法。
宗教,或迷信,即使在现代社会,即使在自诩为科学理性的人当中,也无处不在。
每个人都相信,我们住的楼房不会塌,我们的公共设施正常、运行有序,每个人都精神正常,不会互相攻击,这不能靠证据,只能靠毫无道理的相信。
人类社会发展到现在,所有繁荣都靠分工来实现,而分工就意味着对他人的信任。
而这种信任,是未经验证的,而且很可能说没就没了。
但是,如果没有这种其实是迷信的相信,人和人之间很易陷入无穷无尽的猜疑和消耗中,造成一种复杂性的灾难。
以前,我们相信,提升认知能力,才能把握复杂性。比如,做金融投资的,比如买股票啥的,你就要懂得更多,看到更多维度的事实和变量,才能做好。
但在现实中,还有一个思路,就是靠一些没理由的相信,把自己的认知和行动缩窄在一个狭小的通道中。
比如说我,简子,坚持写故事。
我相信,写得越多,就会越好,读者也迟早会接受我。
我这算不算迷信呢?也算,因为,我坚信(迷信)。
事实上呢?那可不一定。
生活在巨大的复杂性中,我的故事题材、市场的潮流、《僰俗》的运作、其他同类作品的表现、读者朋友的心情等等,都会影响到我的最终结果。
问题是,若我真要去把握这种复杂性,不管我的认知升级到啥程度,我都没法把握,干脆啥都别干了。
但凡要做成一点事,就是要相信自己的努力可以和某个结果有关系。
我们设计出一个其实并不存在的一个从努力通向结果的因果通道,用此信念屏蔽掉复杂性。
这是每个人都用得着的迷信吧?
面对复杂性,一是用智慧把握它;二是用迷信屏蔽它。不管你是愚人和还是牛人,都各有各的机缘和福分。
我们每个人,以“迷信”的平常心,来接纳自己的机缘和福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