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清灵道人

连载小说

作者：石空

韦纷纷对车子碰撞的效果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她自己在撞上的一刹那也吓了一大跳，还好双方都在最后阶段本能地踩了刹车并转向规避，韦纷纷的右侧车头撞上了网优工程车的右前轮，但其实只能算是稍微严重点的刮擦，双方人员都没有受伤，车辆损坏也不严重，不过网优工程车暂时是没法开走了。

网优工程车上下来了七个年轻小伙子，其中一个便是陆国华，原来他所在的小组正好接到了指令，要到这附近检查信号异常的基站。他们下来后看了看车辆损伤情况，又看了看对方驾驶员，发现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郎，便相视摇头：“唉，女司机……”。他们等了一阵，却不见这女司机下车来和他们商讨如何处理，便上前拍了拍车窗，要她下车来说话。韦纷纷此举本来的目的就是要拖延时间，干脆来了个低头不闻不应。陆国华等人拍了半天车窗，见韦纷纷毫无反应，只是低头不语，又见她脸白颊红，还以为她是出了车祸后吓懵了。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打算报警。

韦纷纷一见他们要报警，马上打开车门跳了下来，大声喝止他们，然后开始指责是他们的原因造成了事故。陆国华等人先是愣了一下，见这女司机居然罔顾事实，把事故的原因全推给了他们，不禁愤愤不平，和她理论起来，一时间忘了报警。如此一来，正中韦纷纷下怀。然而她也知道自己难以曲扭事实，争论了一会儿，说不下去了，便话锋一转，开始数落他们竟然欺负自己一个弱女子，不是男子汉。韦纷纷伶牙俐齿，吵起架来语速飞快，以一敌七，却也不落下风。那七个小伙子到最后终于发觉这个女人似乎完全不可理喻，还是掏出手机报了交通警察。韦纷纷见无法再阻止他们报警，也只能作罢，上车关上车门等候，心中快速盘算下一步对策。

在等待交警到来的时候，陆国华和他的网优工程师同事们纷纷掏出手机拍照，准备发朋友圈留念，发现无法连上4G网络。陆国华心想这片的4G网络果然停了，还好师傅提前把抽检的地点和时间都告诉我们了。可是此处离基站仍有一段路程，而且眼下这起交通事故估计还要耽搁一段时间，一时半会儿他们没法出发前去检修基站。工程师组长权衡片刻，决定打电话给另一队工程组，让他们代替前往检查。

不久之后，一名交警骑着摩托车到了事故现场。韦纷纷故伎重演，先是把责任一股脑儿说成是对方的，还瞎编了一些情况。七个小伙纷纷指责，表示于事实不符。韦纷纷便要求摄像头视频，偏偏这块并不在监控区域。交警先是耐心地听完双方陈词，然后告诉韦纷纷不需要监控视频的佐证，就看事故现场的情况就能判断是她全责。韦纷纷至此只能死活不认，各种抵赖。如此胶着了一会儿，交警的耐心耗尽，心头火起，正要强制韦纷纷下车执行，这时黄修远带着王则凡和陆建平赶到了事故现场。

原来黄修远从耳机听到的声音里隐约猜出了韦纷纷的办法和意图，心中暗自佩服这个女孩子敢想敢做，同时也猜到了她面临的情况，于是赶紧催促远程医生尽快手术。好在韦二姑并未有类似阑尾异位等会造成手术复杂的情况，所以手术不到半个小时就成功结束了。黄修远赶紧收好手术机器人，留韦二姑仍在床熟睡，自己走出房来。他告诉陆建平，韦二姑身上所附恶鬼已经祛除，不过为了驱鬼，他在她小腹上划了个小口，但并未出血，而且也已经用法术缝合，只需要稍加注意，休息几天就可以正常行动。另外又给了他一些“用法术开过光的”药水，让韦二姑醒后每天按时服用，其实是术后的一些消炎促愈的药剂。陆建平并未起疑，又恳请黄修远留下一起吃个饭聊表谢意。黄修远急着要离去，就告诉陆建平说自己的助手在小区附近出了车祸，得赶紧过去处理。陆建平一听恩公黄半仙的助手在自己的地头上出了事故，说什么也要同去帮忙处理。黄修远见推辞不得，又想到有个本地人帮忙处理也是好的，便带着陆建平一起下楼赶到车辆事故现场。

陆建平一见车辆刮擦事故的另一方正是儿子陆国华的工作组，于是赶紧上前协调，问了情况，知道对黄修远等人不利，便向双方提出最好私了。陆国华听父亲说黄修远等人其实就是昨天提过的特意远程到来帮助他奶奶韦二姑驱鬼镇邪的师傅后，又认真打量了一下黄修远和韦纷纷等人。因为刮擦事故并不严重，网优小组的组长见是陆国华的父亲来说情，韦纷纷又突然改口服软认错，也就同意私下调解处理。那交警本来和陆建平也是认识的，见双方愿意私了，且也没有人员伤亡或公物损伤，就做个顺水人情，让他们自行协商处理。

韦纷纷此时便老老实实自认全责，黄修远二话不说就掏出手机给对方支付了修车费，又给了一些茶水钱补偿误工。那些网优工程师们也乐得有个借口逃脱公司的这次技术大比拼活动，也就不再追究。大家握手言和，交警自行离去，网优车也由司机开去修理厂，网优工作小组的其他组员则步行去往基站。

黄修远的车子只是前保险杠凹了进去，并没有严重损伤，就打算先开回河城县再进行维修，于是与陆建平等人告别，接了张轶君并回收基站设备后返程。

路上韦纷纷向黄修远道歉说自己把他的车碰坏了，黄修远哈哈大笑：“车子只是小问题，我还得谢谢你呢，幸亏你想得出这个办法拖延时间，否则我们就麻烦了。”小张和小王也纷纷称道她的急智。经此一事，四人之间说话更为随意。

过得几天，公司里突然进来一老一少两名男子。年轻的大概二十岁，打扮时尚，进门后一直四下张望；另一名年长的大概五十多岁，却留着长发，还像道士一样在头顶挽了个发髻。两人说要求见黄大师，罗宝珠便入内把韦纷纷叫了出来。现在这类来求见黄修远的人士基本上都会先由韦纷纷来接待。韦纷纷出来一看，刚觉得那少年颇为眼熟，他已经上前自我介绍，原来便是陆建平的儿子陆国华，而跟他同来的男子是他的师父，号称清灵道人。韦纷纷听了介绍，心下嘀咕：自己昨天刚打电话给陆建平，确定韦二姑已经完全康复安然无恙了，怎么她孙子突然带了个老道师父找上门来了？

三人进入会客室坐下，上茶甫毕，陆国华便迫不及待地说明来意。原来陆国华自幼受其奶奶韦二姑的影响，对鬼怪神佛一套也是深信不疑，虽然在其父陆建平的力主安排下，他在职业学校毕业后进了网优公司工作，但平日里花更多时间精力研究的却是占卜巫术之类，并拜了清灵道人为师。而这清灵道人是这东巴县马龙乡一带颇有名气的一名鬼师。所谓鬼师，其实是当地民众对法师的另一种称呼，因为这些法师大多都会请鬼驱鬼，与鬼通灵，故称鬼师。在前段时间韦二姑开始生病之时，也请过清灵道人帮助驱鬼，但并未灵验。这次黄大师一出手就为韦二姑解厄成功，陆国华心中颇为惊讶，便把事情向师父清灵道人说了。清灵道人便想拜会一下这个近半年来声名鹊起的黄大师，当下焚香，起了一卦，卦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变爻又曰：“拔茅茹以其汇。征吉。”清灵道人见到卦象不仅显示应当尽快拜见，还隐有请其出手相助的意思，心中一动，想到一事，便赶紧叫上陆国华，一起到河城县来找黄修远。

韦纷纷听完介绍，便问要黄大师相助什么事情。陆国华回答说要见到黄大师才好言明。韦纷纷说黄修远这两天都不在公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公司。

清灵道人轻捋颌下一缕黑须，缓缓说道：“我算了一下，黄大师应该差不多这个时候会到吧。”说完，三人一齐扭头看向公司门外。

过了半晌，黄修远并未出现。

韦纷纷便建议他们可以先告诉她所求为何事，由她代为转告后，再另约时间见面。但清灵道人却非常确信黄大师今天一定会出现，坚持要在此等候，并说道：“其实除了我有事想请黄先生帮忙之外，黄先生想要找的人，或许我也能帮上一点小忙。”

韦纷纷听了这句话，沉吟片刻，不再劝两人离开，出了会客室给黄修远发了条信息，把情况和他大概说了一下，问他有没有兴趣见见这位清灵道人。

黄修远很快回复了：“可以见见，我这就过来，让他们稍等。”他刚好在附近，不一会儿就到了公司，直接进到会客室与两人相见，韦纷纷也在边上陪同。

四人介绍寒暄一阵，便谈到清灵道人所求之事，原来是要黄修远帮忙捉拿一个妖怪。

“妖怪？”韦纷纷想确定自己没听错。

“是的，真的是妖怪。”陆国华赶紧回答。

清灵道人点点头，继续对黄修远说明事情的背景。原来在东巴县有一家畜禽养殖场，以养猪和鸡鸭为主。当地多山，为了节省地价成本，养殖场建在了比较偏僻的一处山脚下。几年来倒也平安无事，畜牧兴旺，收益颇丰。但近来一个月突然接二连三发生所养的畜禽丢失案，特别是鸡鸭，几乎每天清点都会发现少掉一两只，后来开始连一些体型较小的猪也开始丢失。养殖场的管理者刚开始以为是有人偷盗，便请了几个附近的村民日夜加强巡逻，但什么也没发现，第二天早上清点畜禽数量时，仍然会少掉一两只。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两周前的一个晚上，一名临时请来做保安的村民巡视完一处鸡舍后，正要走往下一处巡逻，眼角瞥见灯光下鸡圈映在墙上的影子里，突然冒出一道如同黑云一样的阴影，一口吞掉一只鸡。他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又什么异物也没发现，只听得受到惊吓的鸡“咯咯”乱叫。一清点数量，果然又少掉了一只鸡。那人平日素来胆大，便跳入鸡舍寻找，但什么也没发现。他出来后向场主汇报了此事，然后交班回家，进得家门后突然觉得不舒服，倒头就睡，竟然就此死去。家属打了120急救电话，救护车到达时早已气绝多时，医生估计死亡原因是突发心肌梗塞。但与他同在养殖场上班的工友则想起他死去之前所见到的阴影，私下议论时都觉得他是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了。这种事情发生在乡下地方，经过添油加醋后，越传越恐怖，吓得很多村民都不敢再到养殖场去干活，客户的一些订单也被取消了。养殖场老板赶紧请鬼师道士做法，但丝毫不起作用，禽畜也仍然持续失踪，而且失踪的数量还开始有所增加起来。几天前清灵道人也应邀前去养殖场，他一看情况，心中基本上确定是有妖物做怪，但也没能找到是什么妖怪，设坛做法后也无济于事。他学道本来也为了镇邪驱魔，为此事这几天一直耿耿于怀。刚好听到陆国华提到黄修远的事情，加上自己近期一直听闻他的大名，想来这个年轻法师必有过人之处，所以前来邀请他出手相助。

黄修远听完面露难色：“大师你过奖了，也承蒙你看得起我。可是我只会一些通灵驱鬼的小把戏，都是和人有关，即便是鬼，也是死去之人所化，算起来也还是跟人打交道，听你说起来，要去对付的是妖怪一类的东西，而捉妖并非我所擅长，我也没有做过，在这方面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黄先生太谦虚了。你做的其他法事我没有亲见，当然不好评判，但你帮国华的奶奶驱鬼的这件事情，我却可以说是身有所知，因为我曾也帮她做法，知道难度有多大，而你一出手就大显神通，诛灭了那恶灵，功力可比我高多了。”

黄修远仍是摇头推辞。

“黄先生可以先去试试看嘛。不瞒你说，从我的卦象来看，你做这件事情对你是大有益处。”清灵道人神秘地笑了笑，“我听说黄先生对法童婆很感兴趣，一直寻人打听介绍，不知道黄先生至今见到了没有？”黄修远在神棍鬼师圈子里到处打听法童婆，并行内请广为告知，所以清灵道人知道也不奇怪。

黄修远答道：“见到过几个，但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黄先生想象的法童婆是怎样的？”

黄修远谨慎地答道：“是有真本事的，大家可以交流学习的。”

“这么说，你见到的都没什么真本事。”清灵道人哈哈一笑，“那是因为你见到的基本上都是冒牌货，是李鬼。真正的法童婆确实是有真法力的，但是寻常人根本见不到到真正的法童婆。”

“为什么？”

“原因我也不知道，但她们很少暴露自己的身份。当年除四旧之后，就更是销声匿迹，只在近二十年有人不断借用她们的名头做些法事，才又渐渐为人所知。”清灵道人捋须说道，“我修的是道术，和这种土传巫术没太多关系，本来也互不相干，但机缘巧合之下，我还得以遇到过一个真正的法童婆。”

“哦？”黄修远双眼一亮，“道长能否为我介绍引荐一下？”

清灵道人摇头道：“法童婆只有她们主动现身来找你，你这样找是找不到她们的。”

“那要怎样才能引起她们的注意、让她们主动来找我呢？”黄修远虚心请教。

清灵道人说：“说句不太中听的话，黄先生别介意。依我之见，黄先生之前走的方向是走错了。请鬼通灵，这种事情很多鬼师都会做，很多巫婆也冒用着法童婆的名号在做，如果法童婆都现身去找他们，那岂不是大家都能见到法童婆了？”

黄修远若有所悟地点头：”那您那次是因为什么原因见到法童婆了呢？”

“我那次有幸见到了一个法童婆，是因为我抓到了一个妖怪。”

韦纷纷插嘴问：“世界上真的有妖怪？”

“是真的有。”清灵道人点头，“这个世界其实是有很多东西的，只是寻常人多数不知道而已，但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您捉到了一个妖怪，然后呢？”黄修远急于知道下文。

清灵道人道：“我抓到了那个妖怪后，一个法童婆就突然出现，向我要了那妖怪。”

“然后呢？”

“然后她就拿着那个妖怪走了。”

“那您还能联系上她吗？”

清灵道人摇头，道：”我说了，只有她们自己现身，否则我们是没法找到她们的。她们如果要隐藏自己，可以是我们身边的任何人。”

黄修远和韦纷纷对视了一眼，向清灵道人道：“您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也抓到了一个妖怪，才有可能会见到法童婆？”

清灵道人点头：“别的方法我不知道是否走得通，但我自己的经历是这样的，去抓几只妖怪，才有机会见到真正的法童婆。”

黄修远开始有点犯愁。捉妖怪这类事情，并不在他们的原始计划里面，也没有对此做过什么准备，而且看起来他带来的一堆IT设备和后台强大的AI平台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沉吟许久，才说道：“好，我去试试看，能否捉住你说的这个妖怪。”当即和清灵道人定下当晚就前去畜禽养殖场捉妖。

黄修远叫来小王，在他耳边交待一番，派他马上去准备相应的设备，又让小张先带着清灵道人师徒俩去附近一家小餐馆，先去点几个菜，大家吃饱了再出发。

清灵道人师徒跟着小张走后，韦纷纷笑问黄修远：“大师，这次又准备祭出什么高新装备来啊？”

黄修远不答反问：“你觉得这世界上真有妖怪吗？”

“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没见过。”韦纷纷耸耸肩，“不过既然这个所谓的妖怪是喜欢偷鸡吃，我想有可能只是山猫狐狸一类的野兽吧，只是他们被吓到了抓不住而已，如果真是妖怪，干嘛不吃人？”

黄修远点头道：“所以，既然这妖怪是吃活物的，那它自然也是个活物。既然是个活物，就必然具备活物的特征，当然就可以被杀死。”然后又道：“不过这种猎杀的事情，你一个女孩子跟着去不是太安全，而且我也从来没干过这类事情，说实话心中也没太大把握，要不这次你就先别去了吧？”

韦纷纷虽然很想跟着一起去看看，但也知道黄修远说的有理，心想要是真的有妖怪，以后总归是有机会见识到的，也就不坚持要跟着了。

黄修远到办公室里收拾了一下东西，录好日志，又叫上韦纷纷一起到小餐馆和大家一起吃晚饭。过了一会儿，小王进来汇报说需要的设备都已准备好，放在黄修远的车后箱里。黄修远便让小王留在公司后台值班，让陆国华和清灵道人坐了车子后排座椅，自己坐了副驾驶位，依旧由小张当司机，向东巴县的那家畜禽养殖场驶去。

一行人到达养殖场的时候夜幕早已降临，场主唐峰出门迎接。唐峰年纪五十多岁，早就接到了清灵道人的电话，知道黄大师等人是来帮自己斩妖除魔的，随热情地将众人接到养殖场的办公室里。办公室内非常宽敞，居中是一张近三米的根雕茶台，茶椅上已经坐着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人，都是二十多岁年纪。那小伙子见到众人进来，赶紧站起来致意，他边上的姑娘却并未站起，只是抬起了头，用一双乌漆漆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众人。唐峰为大家做了介绍，称那小伙子为向师傅，那姑娘为莫师傅，也是来这里帮忙捉妖怪的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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