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娱乐之城：十月枫落满城红

第一章 枫落叶城

　　夜，肃杀而寂静，冷气暗涌、翻腾，凝结成一层薄薄的雾气如一幅泼墨写意的白纱悬吊在空中，如梦似幻，亦真亦假。在这云雾飘荡深处，是浩瀚的夜空，神秘而遥远，黑暗而幽邃，如同人心一般，看不到也触不着。

　　一阵机械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夜的寂静，伴随着幽幽闪动的光束，一辆满载的美航客机从迷雾中穿越而出，行驶在浩瀚飘渺的暗夜之中，飞机正沿着它的既定的航线前行，而叶城位于是这条航线的终点。与外面逼人的寒气不同，机舱内的暖气包裹着每一个人，呵护着他们浅浅的梦，微暗的灯光下，两个人压低了声音闲聊着将要到达的这个城市。

　　“小伙儿，看你年纪还小，是在美国上学？你是也叶城人？”说话之人四五十岁的样子，两鬓稍染白霜，一副慈眉亲善的样子。

　　小伙子合上书，看着身边的这位大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哦，我是在美国上学，但是我不是叶城人，我就是来玩儿的，我这次来就两件事：拿到我的偶像黎浣的亲笔签名，爬上叶城之巅-新星时代大厦的最高层，不过······新星时代保安系统强大，这个倒有些困难。”他眉目间透露着年轻人的活力，眼睛转动了半圈，转而又说道：“听您刚才的语气，您是叶城人？叶城游玩的好去处，您给推荐一个呗？”

　　“大家都知道叶城是以发达的娱乐业著称的大城市，但大部分人都已记不得她最早却是以枫叶得名的。而在整个叶城，红枫景致绝好之处，非枫林大道莫属。”他疲惫的双眼闪过一丝光芒，侧过身来继续对身边的年轻人说道：

　　“到了叶城，一定要去枫林大道赏了红枫、看了落叶，才算真正到过叶城。这枫林大道啊，也算得上是一个传奇之所在了······”说完，却并没有想要继续的意思。回过头来，眼睛微闭，似是有些困意了。

　　而此刻年轻人却不甚在意地说道：“不就是‘霜叶红于二月花’吗？我在美国的森林公园一样可以见到，可即便是这里的霜叶似火如荼，顶多算是良辰美景，再说了以大自然巧夺天工的本领，恐怕这枫林大道的红枫也未必就是独一无二的，传奇？还不至于吧！”

　　对小伙子的怀疑，中年人毫不介意，他只将身体整个陷在座椅中，闭上眼睛说道：“一条路能有什么传奇呢？古今中外，但凡有些名望的古迹，不都是人折腾出来的吗？想当年啊，有多少才子佳人因慕红枫美景而来，却在这条枫林大道上留下了自己的故事。”他似是在回答少年的问题，沧桑的声音却低得像是呓语。

　　少年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事实上，他也并没有仔细听，一只耳朵塞着耳机，手指点着节拍早已身处另一个世界之中。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也无意。虽两下皆无意，一番言语却实实在在地落入了第三人的心里。

　　因对流空气飞机一阵颠簸，大部分人梦中惊醒，发出一阵阵窸窣与轻语声。就在刚才那位中年人身后的位置，散出微弱的光，那正是手机屏幕的亮度，这只手机此刻正被一只修长的手握着，屏幕亮度适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时间，00：12，新的一天已然来临。

　　大拇指按Home键指纹解锁，然后在屏幕上轻点几下之后，跳出一张照片来，是一个孩子的照片，不，确切来说，画面上有两个孩子。在画面正中的位置上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穿的像个胖墩儿一样，冲着镜头的方向奔跑着，从那红扑扑的脸蛋，眯起的小眼睛，舒展的眉头，张开的嘴巴，看得出来他笑得正开心。他如丝的细发被风吹起，身后一条铺满落叶的马路向远方延伸，就在离他不远处，站立着一个男孩儿，七八岁的样子。男孩儿背对着镜头，望向跑来的小孩儿，他们之间隔着的，是悬浮在半空中的片片似火如荼的枫叶。

　　一张照片，锁定了时间，将所有美好定格在那曾经的千分之一秒上，纵使斗转星移，时空变换，仿佛从滞留空中的枫叶，被风吹起的细发仍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瞬间空气的流动，从而获得片刻的真实感。

　　照片有些发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而看照片的人，头深深地埋在大衣帽子里，额前的头发遮挡了眼睛，看不到他的脸。只见他胸膛起伏，深呼一口气，将手机关闭，放回衣服口袋里，然后伸手拨开了遮挡在眼睛前的头发，转头透过机窗玻璃望向那层层黑暗云雾下城市的点点星光。玻璃上，映射出半幅冷峻的面庞，眼眸闪烁泛着点点粼光。

　　半个小时后，一辆飞机悄然降落在叶城平南机场。

　　同一时间，平南机场。10月底，时值深秋，冬季将临，空气中的温度逼近0℃临界点，国际航班出口处等待接机的人寥寥无几，加上叶城昼夜温差略大，候机厅里站着几个抱怀瑟缩的人。一阵脚步声响起，惹得众人转身去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灰白色风衣脚踏黑色皮鞋的男子，正小跑着赶过来，他站定后，低下头看了看手表，然后眼睛扫了几下信息屏。

　　男人也不说话，便径直走到一边等待区处，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机随意翻弄起来。这个男人叫卓迈，三十岁左右的模样，剑眉星目，短发乌黑透亮，脸型线条分明，一如他的明星经纪人的身份，精明而干练。

　　而此时，大厅隐蔽角落里，一根柱子后透出半颗脑袋，探了两下，便隐了回去。但是，那柱子与地板交接处，分明还看得见黑纹白底的运动鞋。

　　似是有所察觉，卓迈微皱了一下眉头，眼前一道凛冽的光闪过。

　　约十分钟后，出口处开始有人陆续出来，卓迈依然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看手机，好似没事人一样，忽然，他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睫毛随着眼睛向上抖动了一下，嘴角如池塘微波一般泛出一道涟漪，转而又消失不见。抬起头，正如他所料，一个穿着连帽长款毛衣，身形修长的男子站立在前，那人带着帽子，看不清脸。

　　“可以走了吗？”声音清冷而低沉，这人便是颜枫了。

　　卓迈笑笑起身朝他走过去，随着距离不断拉近，颜枫的脸也越来越清楚。即使在娱乐圈打拼多年，见惯了各种光鲜亮丽、气质卓越的明星，卓迈此时也不由得感叹：颜枫竟然已经长成如此清冷淡然的模样！仔细打量一番，只见他身姿挺拔，长身而立，一双眼睛深邃而幽深，与之对视而立，惊觉这双眼睛似能吞噬掉所有的东西，将你吸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无法自拔。卓迈心中诧异，凭自己这些年在娱乐圈的打拼，虽不能说火眼金睛，也是阅人无数，所以练就了可以观眼识人的本事，凭他是什么样的人，只消看着对方的眼睛，他就能对这个人的品性掌握个七八分，正以为如此，他带过的艺人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这样的颜枫，让他有一丝陌生，他已经不是三年前与自己一起骑行、泛舟的那个大男孩儿了，那时的他眼神清澈，眼角泛光，一双弯翘的睫毛如雨刷般忽闪忽闪地，总是透露着好奇与精美，多么好的画面啊。而此时，颜枫眼睛中那一片幽黑却让他感到似曾相识，不知不觉间勾起了他的回忆，令他忆起第一次见到颜枫时的情形：

　　17年前，在美国某城市一所福利院里，卓迈刚度过自己的十二岁生日。一天早晨，卓迈背着帆布包正要出门去学校，走到福利院门口看到门外正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亚裔男人，寒日里，一件笔挺的大衣裹着他消瘦的身躯，他手里牵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大约有八九岁，穿着一件浅蓝色立领棉服，灰白色裤子，一双黑色圆头皮鞋，站在男人身后像是一只受惊的乳狼，他眼睛里含着泪，一闪一闪的泛着光，目光警惕而锐利，黑瞳中一抹悲伤。当年，卓迈并未对这幅情景感到诧异和好奇，他只将他们领到院长室之后就出门了，因他深知，能够来到这个地方的人都背负着一段难以言说的痛，如他一般。可他不曾想，当时这个孩子的眼神已经印在了他的心里，再也不曾忘记。

　　不久后，他接到院长的通知：“有户人家想收养你，就是上次你送进来那个。是这样的，因为他不久前丧偶，本身工作又忙，就想给自己的孩子找个同伴。好消息是，他承诺只要你愿意，将保证你在美国一等学府完成学业。将来也会有一份不错的工作等着你。我们已经核实过他的信息，Mr.Yan是位著名的媒体策划人，在美国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把你交给他，我也放心。”白人院长言语激动，嘴巴张得极大，表情夸张。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人愿意收养一个12岁的孩子，卓迈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对于家庭的期待以往总停留在梦中，如今，他真不敢想象，他就要有家了。他含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个月后，院长交给他一个手掌大小的黑色方盒作为他成年的礼物，并嘱咐他在得到第一份工作时才能打开。他将盒子放在胸口，坐上过来接他的车，扭过头看着身后红砖尖顶的福利院越来越远地落在树林之后，而车前的路也变得越来越宽。

　　卓迈的眼神模糊了，电光火石间，往事一闪而过。时间果然是最好的容器，他能容得下你所有的一切，似乎永远都不会溢出来。只是卓迈深知，这个容器装得越多，从瓶口去窥视的时候你越是什么也认不得。

　　面对眼前他曾经熟悉的孩子，卓迈就这样晃了一下神。不过卓迈就是卓迈，凭借多年的历练，瞬间抽回心神，他低下头眼光落在地板上，抬起脚向前迈出步子，同时自然而然地伸手整理衬衣的袖口，无意间手指扫过一枚蓝宝石袖扣，圆形宝石镶嵌在闪耀着暗光的白金框内，简单低调却也工艺精细。这枚袖扣，便是当年白院长送给他的那个礼物，从第一次带上它，便直至今日。

　　等卓迈再次抬起头时，他眼角含笑，脸上显示出包容的神色：

　　“到了总该给家里报个平安吧，颜大少爷？”说完这话，他便已走到颜枫面前。

　　一听他给家里联系了家里，颜枫皱起眉头有些不悦，“离开美国7年了，对老头子的衷心，你倒是一点没减。”即便如此说，他也不忘提醒：“你不会忘了吧？我可是来‘休长假’的。”

　　这才是原来那个颜枫，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颜枫。

　　卓迈看着他这耍小聪明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你颜大少爷的事，怎么敢忘呢。”说完，随即探出上身，一副紧张的样子，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信息：“现在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吧？”。

　　“还不错，除了偶尔伤风感冒，没什么大情况，能吃能喝能说能笑的。”

　　卓迈随即两手交叉抱在胸前，不客气地说道，“你说你呢？我问的是颜叔叔！”

　　“就知道。”颜枫白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往门口走去，“我说的也是你的颜叔叔！”

　　卓迈摇摇头紧赶两步跟了上去。

　　这时，隐藏在柱子后的黑色白底运动鞋探了出来，一只高倍相机镜头扭动几下，发出一阵放肆咔擦声。

　　两人便并肩而行走出光亮机场大厅，在这寂静的夜里，两个挺拔的身影上了一辆黑色宝马，很快便在黑暗中消失不见。令人奇怪的是，在他们离开后，停车场隐蔽角落中一辆小面包车似是暗夜中静立而待的猫头鹰发现了猎物般，迅速出击，尾随其后驶进黑暗中，一场隐藏在黑暗中的角逐自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