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血记

睁开眼睛,我看到窗帘已经泛白,忽然想起今天早上有一件大事要做,于是不吃不喝出门去。

啥大事呢?我要去抽血!昨天下午体检的时候,医生给我一张单子包着的两个玻璃管。告诉我说,明天早晨6.30-8.00去一村抽血,要空腹。这是给予老年人的待遇,我居然提前享受了。

我老伴比我心细,走出体检中心后又折返回去问了一下,证明了我原来对地址的理解是错误的——抽血的地方不是安排在小区里面,而是一村西侧的马路边。这也好,这个地方我还有一点印象,也比较近便。前些时候,我和老伴散步,她曾经给我指点过——这里是社区医院。

我出了小区的南门,向东走了一段路,穿过斑马线,向南走了不远,就看见一个由上了年纪的人排起的队伍。他们莫不是来抽血的?不会的。我看见了门上的招牌——老年活动中心——不是医疗中心。嘿嘿,你看上海的老年人这精神头就是足,在年轻人懒床的时候,人家就到这儿排队,准备参加活动了。

我按照自己的印象继续向前走,走到了社区医院门前,却感到那里冷冷清清,里面黑着灯,外面没有一个人。这是怎么回事?我的手下意识地触到口袋里的小瓶。于是把它们掏出来,打开包在外面的那张纸,上面写着的却是“老年活动中心”。对照上面写的什么路、多少号,可以确定,刚才的那些人就是等着抽血的!

我转身往回走,排到了队伍的尾端。目测一下,我的前头也就是二三十人,不用着急。这些人好像互相熟悉,用我听不懂的上海话交流着。不一会儿,听到身后有人跟我说话,好像问我抽血是不是在这里?幸好这句话我听懂了,于是回答:“是的。”我掏出手机,先浏览群里的消息,然后点开朋友圈,挑选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读了起来。此时的我,与其说是珍惜时间,不如说是为了避免尴尬。

总感觉这里的人比较讲究秩序,不管什么场合,人一多,就自觉排队。过了一会儿,我回头看了一眼,我的身后已经接上了好几个人,我已经处在“龙身”的位置。又过了一会儿,看见穿着淡粉色长衣戴着口罩的人来把门打开,于是前几排的人进了屋,而我还在门外,只看见有人按着手臂从里面走出,我知道抽血已经开始了。又过了一会儿,我看见另一个穿着粉色长衣的人,端着一个方形的盘子,从队伍的一侧走到了屋子里面。队伍向前的速度好像稍微快了一些,我也从外面进入到屋子里面。

我刚刚踏上屋里的地板,就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很大的嗓门,回头看,是一个女的,左手牵着狗,右手拿着一根棍子,大概是拐杖吧?然而,她看起来年龄并不太大。一张方大的红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后面的人一面笑着说着什么,一边给她和那条小黄狗让出了一个缝隙,她说着笑着挤进了屋子,前排的好几个女人和男人也都笑着跟她聊着,虽然他们聊的内容我听不懂,但可以看出大家对这个人充满善意。不多久,她就牵着狗笑嘻嘻地离开了。这时候,我暗暗为自己听不懂当地的话而遗憾,如果我能听懂他们说话的内容,说不定会挖掘出这里面埋藏一个美好乃至感人的由头呢。

再往前移动,我已经能看得清前面抽血时的情形了。那两个粉衣女子面朝着我忙碌着,我看见她们先把黄色的带子缠在对面伸过去的胳膊上,然后把针头扎进那胳膊,当黑红的血就从细细的导管流进了玻璃瓶中以后,再解开带子。左边的是后来的那一位,看得出来是一位新手,动作有些犹豫迟缓;右边是先到的那一位,她的动作显得干脆利落,换人的频率明显快很多。我见她每当在换瓶的间隙,都还把装满血的瓶子在空中摇晃几下,划出好看的弧线。于是我在心里暗暗数了数我前面还有几个人,把他们按一左一右排列,到我这里应该赶上那位老手,心里有了一丝安慰。我的血管隐蔽性强,最好能赶上右边的这位给我抽血。

我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在了右边的凳子上,而左边的凳子上坐着的,还是我数数时就坐在那里的那一位。这么半天,抽出去的血竟连一个瓶子都没有装满。我瞥一眼小瓶子,那里面的血不是流进,而是滴下。被抽血的人,在粉衣女子的示范下,手指正不断地屈伸着。那个被采血的人,胳膊比我的细不少,年龄好像也比我大不少。在整个过程中,始终微笑着,还时不时跟护士小声交流着。我心里有几分庆幸,有几分感动,也有几分惭愧。幸亏我没有轮到左边的护士给抽血,不然……

当我坐下时候,意外地听到一句标准的普通话:“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扎针的位置?”,她好像跟以前的几位交流用的都是上海话,难道她看出我不是上海人了?好眼力!我说不记得了。她先在我的右臂上绑上了橡皮管,寻觅了一会儿,没有扎针;然后让我换左臂。确认好位置,果断出手。好像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两个瓶子都装满了我的血。我由衷地说了一声谢谢,回家了。 

我沐浴着朝阳和晨风走在的回家路上,不知为什么,好像感受到了夕照的温暖与惬意。

2019年5月31日 12:2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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