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生活有诸多失望, 尽管知道自己不能,却还是希望生活在别处,是地狱或是天堂。”
生活里有很多选择,你可以交给别人来做的,比如投一枚硬币,或是走到荒野的公路边,举起大拇指。在路上,醒来时总有一份欣喜,因为实在没有办法知道,晚上你将睡在哪张床上。
你可曾到过地铁五号线清晨五点半的站台?它华而不实地被设计成海洋动物晒干后躯壳的样子,干巴巴地,等待着早班的地下铁从这边来再从那边走,等待着目无表情的人们前来重复命中注定的日子。我经常会在清晨,赶最早的一班地铁回家,因为工作通常需要熬夜,我便有了这样一种机会,体会与人群相反的轨迹,体会身体在极力透支后的某种亢奋,身体是软的,而心底却清明一片,静逸安详。你会发现夜与昼的更替是随鸟的叫声来临,天知道北京竟有这么多种鸟,在你不知道的远方喧闹。
鸟的声音会被对面站台渐渐汇聚的人声终结,列车会把他们带往市中心,而我的方向相反,等候在回家的路上,完完全全自己拥有这一半的站台,以一种旁观的心态默默注视着对面的越聚越多的人群。
每个人虽然是陌生,但确是再熟悉不过的陌生人。我们正从五环外的新建高楼里醒来,或是十几个人挤在两室一厅分割的公寓里。因为抢洗手间而争吵,因为左邻右舍的梳洗打扮而诅咒着为什么不能再睡上十几分钟。
找到熟悉的早点摊,排队买着熟悉的糊弄肚子的东西,然后强打起精神随地铁奔赴一个小时外另一个属于自己的格子间。熟悉地看着这样的世界,熟悉的陌生人,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纹一样。
三十多岁了,如果想和谁交换自己的生活,那么,和谁?
列车外开宝马车的,还是在车厢里咬着油条的?没有,熟悉的生活仅有这一点点差别,我们拥有同样的苦难,仅靠可怜的一点点财富来显示彼此的差别。
三十多岁了,人生不再新鲜,多少对未知的探求也泯灭在这许许多多的不得不已里。不得不去向广告牌上成功的人生去靠拢,一家三口,穿着一尘不染的夏装,跑向以外国风景地命名的美好社区,女人很满足、男人很轻松、孩子的头发很整齐。虽然觉得这一切很可笑,但是,开往城郊的地铁来了,我也只能低头走进车厢里。每天,我们在地铁五号线里路过路人甲,再路过路人乙,看别人看自己,没有一丝绝望。因为五号线代表我每天的旅程,无可选择。
十年前,在网络上看到一个科学新闻,至今仍然想到就会发冷。一九九九年情人节那天, 旅行者二号在掠过冥王星后 ,航向没有尽头的宇宙深渊。它的孤独让人有点发冷,在最后调整方向奔赴这一命运时,一个女科学家,遥控它做了最后一件事情:缓缓转过身,将镜头朝向我们这个行星系,眨了最后一下眼睛。那张最孤独的照片,远没有想象中宏伟,地球只是一粒可以拂去的尘沙。蓝色的尘沙,与海中任何一粒一样寂寞。
因为孤独 所以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