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蔚蓝的大海上,飞翔着一只年轻的海鸥,他住在一座废弃的灯塔上,每天到这里来看望游人是他的必做之事。
而人来人往之间,一位染着红头发的女孩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是一位年轻的画家,海鸥从没见过这样的画家:在她的画笔下,天空由黑和白组成,星星一颗颗落在夜晚的水里。
每当夜幕降临,海鸥返回到那座废弃的、荒凉的灯塔,海面上吹来的风中就会唱起歌谣,海鸥感到寂寞,他对着面前的那盏灯说话。
“她对世界的理解出了毛病,或许,她根本就是在开玩笑。”
那盏灯早就已经损坏,现在发不出任何光亮,但当外面的月光照射进来,汇聚在落满灰尘的灯泡上,海鸥仿佛听见了灯的声音。
她反驳道:“我反而觉得这样的画很有意思。”
海鸥不希望自己会为了几幅画而和唯一的朋友闹不愉快,而另一方面,他也想再去试试接受画家的画,他已经住在这里太久了,离海更遥远的地方或许早就发生改变,与自己的印象中完全不同了。
于是第二天,他像往常一样飞过大海,到达岸边,来观看红头发画家的创作。
今天她画的就更加奇怪了:那是一朵朵盛开的玫瑰,但它们不在花店里,也不在温室之中,不在奔赴约会的恋人手里,也不在任何它该在的地方。
“它们长在田野里!”海鸥激动地对着那盏灯喊,“我去过很多田野,那里从不长玫瑰,更何况是晨昏时刻的田野,那儿应该只有泥土和露水才对。”
这次,灯里的月光照样反驳了他:“花开在田野中,有什么不对?”
海鸥安静了下来,因为他发现,灯说的似乎有道理。
为什么花不可以开在田野里,如果它们就是想开在那儿呢?
“可田野里没人欣赏它们的美丽。”海鸥又说,可这次的声音明显小多了,他试图用这样的话来说服那盏灯,可连自己也不能完全相信。
因为玫瑰知道自己很美。
“这不需要认同,对吗?”年轻的海鸥第一次自相矛盾了,而月亮被云层遮住以后,那盏灯就熄灭了,灯塔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明天我会去问她的,她会回答我的问题。”海鸥抱着这样的想法入睡了,等到第二天早晨,他再次来到海边,红头发女孩依然在站在那里,握着画笔,在纸上涂涂抹抹。
“嗨,我知道这有点唐突,但是我有一个问题想向你请教。”年轻的海鸥飞了过去,停在木质画架上。
“美是不需要认同的,对吗?”他问,同时注意到自己的脚在纯白的画纸上留下了浅浅的印记。
“那是当然。”画家并没有停下笔,也没有去看这只弄脏了自己的画的海鸥,她回答得十分干脆。
“好,谢谢。”海鸥的脸颊发起烫来,因为画家的画:那是一座座布满云霞的山川,它们的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我们都知道,画中常出现的是,大海的远处有山,对吧?”回到灯塔,海鸥再一次描述起那幅画,因为今晚的云层很厚,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和那盏灯对话才行。
“可那副画不同,那幅画上,海的中央是群山,它们此起彼伏,绵延相拥,”说到这里,海鸥掉下一滴泪水,“明明是这样的不符合常理,但真的太美了。”
“你没见过那样的风景?”灯闪了一下,说明外面的风吹动了云层,经过了月亮。
“没人见过,所以他们只看了一会,就摇着头走开了。”海鸥说,这时灯都又闪了一下。
“外面起了大风,暴风雨好像要来了。”一闪一闪的灯说,月光在她的体内跳舞,像一团忽明忽灭的火焰。
“那我今天晚上可以一直和你说话了。”海鸥飞到灯旁卧了下来,“讲老实话,我有点喜欢她的画了。”
“我早就喜欢了。”灯又说,同时她还在闪烁,外头的风将漫天的云吹得到处跑,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我还有点喜欢她,”说这话的时候,海鸥的脸上浮起一抹微红,“今天我弄脏了她的画,并没有及时道歉,可她完全不在意,她还将那块印记画成了一只海鸥。”
“或许她看见过我从海上飞来。”年轻的海鸥害羞极了,可这句话之后,那盏灯再也没有回应过他了,海上的风暴来临时,月亮也害怕地躲进了云里。
海鸥只好在一片黑暗中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他匆匆站在晨风中梳理了几下翅膀,就向着海岸出发了。
可这天,红头发女孩却没有出现,游人如织,她的画架空空荡荡地倒在地上,笔和纸散落一旁。
“她总画一些奇怪的画,也不搭理人,别人上前来和她说话,她就只画自己的画。”
“她把头发染成红色,每天清晨就出现在海边,直到夜晚还不回家,这是不对的。”
“她不是一个好女孩,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画家。”
人群中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
年轻的海鸥停在风中,一时间不知道那些声音来自于哪儿,人间吗?还是海上的暴风雨?
“她是画家,用色大胆,并充满想象力。”海鸥准备这样说的,可就在这时,海上起了一阵狂风,那个孤零零的画架就在这阵风中掉进了海里,一支红色的颜料像着了魔似的立起来,画在白纸上。
人群一哄而散。
风停后,海岸上就只剩下年轻的海鸥了。
他把那幅画带回了灯塔,将它铺在灯的旁边。
“我看得出来,画上是这片大海。”灯说,“是她的作品。”
“是,画上是这片大海。”海鸥掉起了眼泪,他知道,画家不会再来了。
之后,每当夜幕降临,废弃的灯塔就会点起他的灯,有时候是星光,有时候是月亮。年轻的海鸥睡在红色的大海中央,和那盏灯回忆着画家的画。
他总说:“我没见过那样的世界,它和我眼中的不同,可我却觉得那是它本来就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