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在唐之后在清之前,存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国家——狼子国。为何叫此名,现在已无处考究,多半是这地方的老祖先以狼作为图腾。让人一想,狼这么凶猛且团结的动物一定是让他们吃了一些苦头,折磨狠了狼子国老祖宗,要不然以如今人类自诩高尚生物的身份来讲,认狼为宗是不相符的。
狼子国背靠山,农业极其发达,唯一一条大河贯通全国,一估摸着,与南方的条状部落分布很相似。如果小看其其他智力方面的发展,那就是要有罪过的,虽说是古代,但是物理,数学等方面都取得了不小成绩。当然,也都是野史一提。在这个地方,施行君主制,所以朝圣心是不容小觑的,亦有君为父之感,当官当然也是靠科举。唯一不同的是,商人的地位并不低,上面的并没有压榨工商业的想法,而是一种以黄金为上的思想。当官的人在狼子国虽说是有权势的,但骨子里清高得很,也就没有发生很多逼商事件。
李大和李二是一对兄弟,出生在土阳县。以土开头的名字可是一种高贵的象征,人们靠土活,因而以土开头的县,必然受到不少上面的好处,中央少收赋税不说,还补贴当地财政不少。据说老祖宗定名字的时候,首先是看了朝廷重臣的封府,然后再去取名。下面的县没有好名字倒无所谓,没人觉得会吃亏。取了好名字的当然对上面的相当满意了,更加努力干活,反而收的少赋税,也就富起来了,而所属县没有好名字的人还是只满足于养活自己之后没有多少存货。再来说这李氏兄弟,出身自然是上层人家,李大要长李二两岁,但是个头上李二在后来有超过兄长的意思。李大上私塾那会,教书先生本是有才之人,隐居不仕。先生见李大天资聪颖,除了授课之外,还教他画画,李大先是在地上用树枝与沙作,李大第一次见画画时,眼里放了光,似乎宇宙间一切事物都可以凭借一支笔,随手勾勒出来,他在每日的学习之后,确实也下了功夫画画,通过努力从树枝作画到了毛笔作画的地步了,自己也觉得可以靠这方面吃饭,因而每次画画进步显著。
有时候画画的时候,李二就探个小脑袋望,虽不知道哥哥在干什么,他却也想模仿,李大也觉得自己有当小老师的天赋,便从树枝作画开始教,但是怪他还是个孩子,大抵虽然知道,但是没法用客观的语言描述,李二常常是囫囵吞枣,太渴望实际操作的他每次都对哥哥说明白,这种情况颇像现在高中生在数学最后一两个大题的讲解时对老师所随口应付之词,若说不明白,再多讲或许意义也不大,两边也都浪费时间。因为李二也入门了,后来先生在李二入私塾后也开始让他跟学画画,但是李二那两年的囫囵水平似乎不及当年李大两三月的成效,在先生这,李二是努力但是没有天赋的孩子,在后面也印证了,确实如此,李二学东西慢,人也固执的很,很多东西都跟着自己的想法走,把云化成鸟的形状,把草画的比树还大,先生每每说他幽默,心里怀疑起其视力是否有问题,自己又是否需要继续教学下去。有一回,先生对小的说“李二啊,你平时都干些什么啊?”“画画啊。”“除了画画呢?捉蛐蛐?”“画画都占我大半天时间,捉不了喽。”“唔,这样啊,那你加油。”先生边说,嘴巴一皱,摸着当时文人都有的山羊胡,叹息道。
又过了几年,李当家的从外走商道回来的时候,询问儿子们的情况,要我说,当爹的总是不自觉,大老远的回来不来一点西方的罗曼蒂克,就问情况。李大得意的说“爹,我现在画画可厉害了,你指什么我就能画什么!”不时李大嘴角上扬,小眼睛眯着缝。但是李当家久久没有说话,慢慢走到大厅的最北的椅子,这就是当家的和夫人坐的地方,呵了一句“李大,来!”要知道,这是李当家才回来,换我们现在的人,只不定是抱着孩子给糖又陪笑了,那一声低俗的压嗓子的带有愤怒的声音,却是让空荡的大房子气氛紧张。“爹,什么事?”李大疑惑着。“你是哥哥吧?”“是。”“你知道你以后是要继承什么的吧?”“知道。先生说长子要子承父业。”李大惊恐着,不知道父亲的意图。“不许你画画了,过两年要跟家里马车队走了。”’语速说得十分迅速,不让人质疑。“是,爹。”李大顿了很久,说了出来。
在狼子国就有这样一条规矩,子承父业,要是没有父业的穷人呢,长子就要去考官,所以不少当官的对从商的羡慕不已,双方交往时,更容易了。而且对于李二来说,他学不学画画倒是无所谓的,毕竟是次子,而且李当家看李二憨厚,带出门也无所事事,就留在家里看家了。那时节,李大常常幻想自己晚出生三年就好了,日后必成画画的大业。
李大留在家中的最后两年,确也寂寞得很,本来就想着一生依靠画来为生,不过也不可抗父命,就痴痴地想,有一段时间老是做梦,梦到一位仙人告诉他,千万要画画,说他前世是吴道子,今生还有很多创作有待完成,不可不奋斗。在快清醒的时候,他流着缓缓的泪,不想如此就进入现实,在床上抬起头侧望,原本放画笔的地方空空如也,也罢,早丢了。李二虽是个憨憨,但是他自己不觉得,没事就画画,别的人也不敢讲他什么,大当家和李大一走,这个家就是李二说了算了,谁也不愿意得罪他,那些下人经常嘘寒问暖,如此“二少爷,您的画布可用尽了,需要小的跑腿么?”“二少爷,墨需要小的来研么?”因为先生特别讲过,这研墨是有讲究的,而且技法都授予李二了,李二人憨,表达能力有限,自己想着也教不会下面的人,所以从来没有不自己主动买材料研墨的想法,久而久之,下人们的话就成了问候语。颇有我们当今的人对上司所说“boss,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您尽管说!”,但是如果你真的要安排他什么,嘴巴上虽然不回你什么,笑的很,但是心里早把你祖宗骂了一遍了,要我看,没有事情可千万别难为别人的好。
两个春秋循环后,李大跟着马队走了。要说李大这小少爷从来没出过远门也是真的,本来狼子国就在山区,到处是山,路陡不说,光是那山路绕,都够把人绕吐的。估摸着一个正常人原地打转二三十圈就能感受那种状态,其他人因为走了几十年了,一点异样没有,只有李大晕到不行。不过知道这未来的主子这样也是早有准备,备了一个痰盂,没事就让他吐,一壶不够就多几壶,他们也从不浪费,看见沿路有庄稼的时候,就倒出去,也觉得是做了好事,所以总有农民第二天来耕地的时候觉得自己口臭加深了,且因为其中有肉的味道而干事总发呆,当然味道很快就会散去。
李大起先是坐在运货马车的侧席,随着吐多了,大抵还是知道如何对付这山路的,骑马这事情也手到擒来。李大这学习天赋如果放在今天,可能不少尖子生都会感到不公,他确实是有天赐之才。他也开始从车队尾跑跑,车队头跑跑,去看看是否有异样,狼子国的治安是信不过的。请的人都是一些四五十岁的退役军人,但是在过关的时候,商人多半是得陪笑脸的,这群退役军人的背后那当然是有关系了,没关系谁会让老头子占这扣税的香饽饽。这些人在发通关文牒的时候如果是笑了,那就是说钱不到位,如果家里是刚做商人的,且性子耿直是肯定要吃亏的,如果你拿着狼子国法律条文去跟他争议税率,屁股不开花都算好的了,更有权势大的讲你是奸细,上面的人一发文件,不好意思,家就没了。李大在看到家里人恭恭敬敬塞钱的时候,确是感觉到一丝疑惑,因为这钱是得斜着塞进看守的衣襟里面的,两人就像拥抱的那一瞬间完成这样的动作,李大确实是学到了。
李府那头,在车队走了之后,李二倒没有变化,还是天天习画。因为先生没了李大可教,只好没事的时候指点李二。这李二虽说画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但是总是能触动到人心里一些东西。先生也就只在排布等方面还有作画技巧上给李二讲,什么叫虚实结合,什么又叫留白,当然讲了李二也总是暗暗点头,心里只有一点点印象。但是这些确是李大不曾学过的,可以说李二多花了几年总算是超过了李大了,这种时候先生总是碎碎念“李大本来多优秀哟,这命啊~”李二不曾听见过,只是作画。不过有些事情倒是让李二真切能感觉到什么的,街上的王家曾来过李府,除了李二之外所有人都知道王老爷的意图是想把小女儿嫁过来,因为未出嫁的女儿都在深闺中,所以只听传这小女儿相貌颇好,就是不太安静,毁了淑女形象。王老爷听说这李二人比较憨,就想把女儿推销出去。“李二呀,你今年好大了?”“二十又一”“唔~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成家?”“我还没想过,我爹没回来呢。”“咳,家里的夫人在不就好?我家这。。。”“伯父有什么事直讲吧。”“就是你可怡妹妹还没嫁,我们两家这么熟,确是可以联姻啊。”王老爷稍微把头一低,委屈的样子。“好”。
王李两家就联姻了。要说这狼子国里面,当家的是有所有权力的,还真是令现在人羡慕,可惜这李二除了画画其他都不感兴趣,哪怕是对自己娶亲这件事,也就是当一件任务来应付。因为李家家财万贯,所以迎亲都尽显奢华。当时路上的人都议论纷纷,都在为李二叫冤“王老爷一辈子都没吃过亏,连李二都愿意嫁,这小女儿得多差啊”“就是就是,我听说啊,泼辣的很,二少爷以后有苦头吃喽”“王家就是看上李家有钱才联姻的”等等,李二听到了,因为大家都在议论,但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想:我结婚关你们什么事,我愿意就好。等到一切结束,洞房的时候,摘开红布头,李二傻了,喊了一句“这他娘的太美了吧”,这句脏话是跟当年回来的车夫学的,李二从来没讲出来过,新娘子听到之后脸刷了一下,这是第一次和除了爹之外的异性这么近呆过,而且事实上李二身材高大且俊俏,平时乱糟糟的头发因为结婚也被打理的特别干净,今天的审美不输模特,所以新娘子更加羞涩了,两人都很满意彼此的样貌,所以洞房的时候,两个人虽然都不太懂,但是也不争吵,房事很愉快。
要说这王可怡,事实上并不是坊间说的如此泼辣,所以相邻的人后来风头都变了,骂这王老爷犯糊涂,把这么好的女儿送给个憨憨,毁了她。但是从家庭来说两家很相符,也就渐渐没了闲言细语了。这少夫人也相当贤惠,因为是大方人家出来的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个有趣的现象便是,当时狼子国里迁入的一半以上是一些自觉地热爱诗书的女子,年龄大的为主,小的或许也不甚好逃离原来所属国,大的不仅有经济来源,还厌倦了那种无所事事的状态,也就来了。李二平日里作画的时候,她会来帮忙,因为学过研墨技巧,所以李二大抵觉得这媳妇娶得很值得。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导致每次李二作画她都来望,那便是李二画的太新奇了,树不是长的,细的,是扭起来的,像花一样向太阳绽放般,而且离太阳远的竟然可以肆意弯腰感受阳光。少夫人的眼里,李二是可爱的。
“爹,还有多远到啊?”李大在马背上打了一个哈欠,“快了快了,小半年就到了”李当家眺望远方坚定道,要说他能望到什么,也是假的,四周的灌木足够让视力十米开外都是一抹绿。李大一路上也并不是无所事事,有经验的车夫是历来要成为新主子的老师的,虽说当家的肯定更懂,但是为了他自己的威严和专心引路,让下手分担是常事。一路上李大就念啊,什么喊价钱一定要加价,价低了什么情绪要展现出来等等,对于李大来说学的依然很快,但是他愿意不停的学,因为他一有空就发呆,会想起来在李府那片土地,想起最喜欢的毛笔,喜欢研墨的快乐,喜欢作画的思考与严谨。离开狼子国的头年,他夜里也曾抹眼泪过,因为害怕其他人察觉,总是压制的很,抽搐更不敢。现在已经出去好几年了,平时李当家走的都是小国家的路线,但是据说这西方的洋人很喜好收藏珠宝,他这回走了个远门,胆子大的商人总是这样,要越做越大,他唯一曾想的是,李大下一次返乡必须立马娶亲,这都二十好几了,再不娶怕是自己死前看不着孙子了,为了怕自己忘了,他在身上的口袋里装了个纸条,里面就写着:大儿得成家——来催促自己。
狼子国的现任君王从政能力一般般,从来都是下面的人讲什么,把奏折扫两眼,撅一下嘴,表示思考一般:准!但是不能说他是个坏人,这是不公平的,他内心向往美好,就是看不到外面的生活,只耳闻。平日的看乐妓表演是他最爱的一件事情,也是,假如我一出生江山稳定,我何苦老费心思改革呢,美人有,别人还都敬畏我,享受生活何乐而不为。当然了,他也喜好书画,特别是那种视觉冲击很强烈的,他甚喜好。因为平日里没法出去,搜集书画的任务总是给他的贴身小太监小黄子,这小黄子嘴巴像蜜,拍马屁的功夫若用山来比,定是珠穆朗玛峰,皇后有时候都哄不好的,你别说,他美言两句,皇上也就开心了,如果小黄子是个女流,皇后恐怕得下台了。
李二二十四那年,去过土阳县的画展。当时大家的画风都是兴大气优美之风,就属李二的最稀奇古怪,大家也总议论“这是谁家的憨憨,画成这样也敢来展,好笑人哟~”“是啊,据说这人的夫人也傻,全力支持呢,你说这一家都什么人”更有甚者“他要能卖出去,我的作品一概全烧,岂有此理”。来画展多了,李二也能感觉到,大家的眼睛总是斜着望他,他倒觉得到了老鼠窝一般,不好意思笑,就总是匆匆找一处拐角,一边和王可怡分享,然后两人一起傻笑。王可怡道“我感觉那些人好傻哦”“可不是?只画一些有的。”李二白了一眼。“你画的很好,二”“我知道。”随后有人来问这些画,他们依旧很兴奋地介绍。
画展的一天,小黄子照例来找画了,前面看了一群虽说样貌不错,但是离灵性二词相差甚远,就没做停留。但望见李二的画时候,被那飞到天上戏水的雌雄双马镇住了,他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就像乡巴佬看见东方明珠塔的感觉,他们不会喊,只是眼睛瞪着。小黄子毕竟是上面派下来的,抹了抹眼睛后就以一种高傲的姿态打量,“我说,你这画的是什么?”“我这...”李二刚想介绍,王可怡注意到了小黄子腰带上配着玉,想必是宫里的大人,“您喜欢么?就是两匹马,喜欢就送您。”她态度相当可亲,“我要了”小黄子感觉到了这女子的眼睛里闪着什么,不过对这种态度甚是满意。要说为什么王可怡要这么抢话,李二自然是不明白的,但是很明显,这宫里的人在王可怡看来,是李二高飞的最好的跳水板,必须讨好。
远处立着一个大石碑“红旗坊”,李家的车马终于到了,虽说是叫坊,但是不同于一般的砖砌的坊,这里盖了一个个的小帐篷,像蒙古包,上面挂着一个红旗的,就是有东西可售,到这个地方的一般都是非富即贵,毕竟要来这,没有很多财力物力准备是不可能的。李大望着这从没有望过的外国人,很是新奇,个头大小不一就不讲了,竟然连头发颜色都不一样,绿发的假如是用叶汁染的,红的是花,那狼子国的老人老了就得把墨水沾头上染黑,显得年轻。这里四周围了一群的官兵,李家人在进入前都得严格搜查,当时搜的时候,官兵差点捏到了李大的小鸟,害他紧张了半天,这群官兵也比狼子国的那群好多了,二十多出头,看起来就是练过的,所以里面的老板都很放松,除了讲价和拉客,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李当家的在这租了个摊位后,立马去周围的几家商家那看看货,什么上等熊皮虎皮都有售,这边的客人看起来也是个个有钱有势,但是每次看到身上带着的几个字,都暗自紧张,可不比现在过年就赶儿女相亲的家长轻松多少,所以决定只售一年,得赶紧处理李大的婚事了。
李大倒很是新鲜,从没有见过这么多东西,看了一些居然还寻到了叫西洋望远镜的东西,能把远处的事物看的一清二楚,颇感惊讶。“买刮胡刀片么,客官,金的银的都有!”一个小贩叫住他,望着陈列的刮胡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胡须旁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出来好像是好几年了,好几年没见到弟弟了,没见到先生了。
自从小黄子把双马图带给皇上看了之后,李家可谓是土阳县一家独大,没有人不知道李二谁人,但是李二却感到怪了,这皇上不喜欢大众审美的作品,怎么独好这口。之前那些正统的画家们,也都来李家亲自拜访李二,用优雅的词来请教这些作品的创作技巧,至于那位说要烧画的家伙,自然也亲自跑来,对李二如此道“李公子当年参展我就感到气度不凡,这次被皇上看重是理所当然,李兄可否愿意赐教?”李二没听到之前的话,当然也是一口答应了,也就怪了,坚持画树是瘦的长的人,在画展上又变成一种另类了,而正常人呢,画的香蕉必须比树高,画的天得和海融为一体才称得上完美。
因为皇上还要李二的画,所以小黄子经常来李府,李府也扩建了,之前的邻居们主动让了自己家的空地出来,因为得彰显被皇上器重的人家府邸与众不同。其实邻居们是私下里早就商量大家是怎么分地给李家的,争吵的时候对土地是十分斤斤计较的,但是谁都怕现在不对李家讨好,日后对上面说了不好听了的,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不如提前明哲保身。要我说,这土阳县的人的才智可谓是不一般的,对谁家以后讨上面喜欢都有预判的,就像是你的一个同事突然说他是老总的孙子,那你不可不对他上心示好是一样的。有一天,小黄子照常来,王可怡像往常一般倒水沏茶,随后就回内室忙活自己的事了,“李二啊,我对你李家怎么样?”小黄子边说边把杯口边的茶叶吹远,“对我李家甚好。”“我感觉你家这房子很是好看啊,我什么时候才能住的上呢。”“大人需要我什么帮助,直讲”李二也不是不懂事,对这种要钱的时候王可怡也早就教过该怎么说,“一万两”小黄子读出来好像读一二两一样,“这。。。”李二懵了,“大人,我家最近扩建手头没这么多?您看五千如何?”“胡闹!”小黄子没想到李二不从,毕竟自己是皇上面前都能排上号的人,所以扭头就走了。李二慌了,王可怡知道了也脸上煞白。
“麻烦了么?”李二虽然慌张了一些,依旧是作画,要不是王可怡教她要稍微应付这些事情,他压根也不想做。最近他的百鸟齐飞快画好了,这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对生命力的冲击。“不知道,没事,你接着画你的。”王可怡半发呆半说,仿佛没事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但是感觉什么暴风雨会来,女人嘛,向来要比男人敏感,要不然何来的第六感可言。
红旗坊那头,李家生意兴隆了快一年了,因为是大家族,卖来的货又是上品,那些王孙贵族来买的时候,其实也不怎么认识货的好坏,但是李当家的气派劲在那,吆喝的人虽不是太多,但摊位装修了一下之后,整体给人一种感觉——信得过。李大这次来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会与别人打交道,做生意的时候如何讨别人欢心,要说个子小的人一般给人柔弱之势,但是李大不会,他甚至在这一年间变得嘴巴如机枪了,我感觉狼子国就应该在战争时把他挂在城墙,对敌人一顿乱念,念的别人爹娘不分,自然也就忘了自己是来打仗的了。晚上的时候,是不用卖东西的,老一代的人习惯了早睡觉,也就吃完晚饭吆喝两句狼子国山歌就睡去了。李大曾问车夫是否想家,“家?少爷,我们四海为家,路上就是我的家”,李大很羡慕,也想享受四海为家。这年头或许只有跑长途的,不论是飞机还是火车,动车,航运的,才知道身处他乡的苦吧。李大望着这满天星空,好像勾起来了年少时的一些记忆,他好像小时候想当什么,突然记不得了,要知道,记一些商品和价格加上与客人论价已经够要人的头脑了,晚上大脑一片空白,说他晚上老年痴呆不为过,但是莫名又委屈,还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或许只是想家了,李当家对他说过,再过一个月他们也就要回去了,这一次回去李大就真的成一家之主了,老当家的年纪也不小了,该换人了,他想,自己也该有个媳妇了,就边想做一个从未做过的春梦,边睡去。
“皇上,我有一事相禀报”小黄子愁眉苦脸道,“诶?你说。”此时正值深秋傍晚,皇上感觉一些凉了,在加衣。“李二为人不忠,您给他赞美与钱财,他却在画里面陷害您。”小黄子摆出一种气不过的神情。“真有此事?”皇上有些不可思议,甚至他从没想过这种事情。“他新作里画的那只大鸟是用来对您龙体带来灾祸的,我派下面的人调查过了。”小黄子掩面说,好像在担心皇上身体。“你说该怎么办?”皇上略带点怒气,又有一些失望。“我以为,为了给画界警醒,要毁其,虐之,旁的人才会乖,俗称杀鸡儆猴。”“按你说的做。”皇上仿佛忘了自己刚刚在讨论什么,只想匆匆结束对话,便又开始让乐妓表演起节目来了。这小黄子在我们现在的人看来,就是那使坏的奸人,但是历史怎么翻倒覆辙,似乎还出这种人,小黄子的打算大抵是占李府,虐李家,解不适。
李家就如从来没有辉煌过一样,第二天就如鸿毛一般消去。李家除了李二之外,无不痛哭流涕,连一向乐观的王可怡都悄悄落泪,但是她不想让李二看到,她知道只有自己懂李二,她倒下来了,李二就毁灭了。而那时的李二,只是痴痴的望着上面的人拿榔头三下五除二,把写着李府二字的匾砸下来,自然,写了黄府。我倒觉得小黄子很省事,拿李家的钱还要自己建房子,这现成的好得很。说到小黄子要虐李氏家族,他特地命人买下屠宰场的牛棚,买来若干的床位,李夫人知道儿子是冤枉的,就跪在原来李府的门口哭喊冤枉,别人怎么拉她都不走,最后哭的哑了又昏了才被人抬走,毕竟她一生荣华,这牛棚确实不像话,李二回牛棚去了,因为王可怡对他说没事,李二就又作画去了,不过在画之前,他望着天长叹了一口气,仿佛在诉说,也许是哭诉,无声的。
李当家一行人已经开始往回走个把月了。李大这回显得不慌不忙了,他尽可能要像个当家的样子,此次回去他就是家里最大的人了,但是他也好奇,狼子国如今如何,弟弟,母亲,那片土地如何,记忆好像停留在很远之前,弟弟比自己高一些,母亲是一个很有气质的女人,土阳县的一切都充满美好,哦对,还有一位先生,至于教了自己什么,好像也记不太真切了。
在牛棚那头,小黄子知道王家人定将援助嫁出去的女儿,就派了十余人专门监管李氏家族。饭是只许他们吃馒头的,当然,这些上面都是有所耳闻而且同意了的,所以小黄子在李家人有情绪的时候,在周边旁的大户人家不解,在画家们依旧陆续拜访的被拒的时候,总会派人拿出圣旨的复刻版来供大家参考。开始的质疑在铁证出现后,大家都觉得确实该惩治,于是李家虽不说人人喊打,大家都觉得事不关己,但是都嫌弃之如臭虫。“千万别与他们有交流呀,万一检查小组认为我们和他们有瓜葛就完蛋啦!”“是的啊,不瞒告诉你,我早就觉得李家人有谋反之心。”“哎,我们的屋子白拆了,我们得赶紧跟小黄子大人讲讲我们特地为黄府拆了地啊。”李二自从到了牛棚,脸上的释然感出现了,不用与一些自认为无聊的人打交道,谁说不是一种快乐呢。如果现在的人像李二这样,是得带到精神医院望一下的,对一种东西痴迷到这种程度,不是鬼附身就是脑袋锈掉了。但有一件事情让李家人感到惊恐,那就是当家夫人自从昏迷之后,身体越发虚了起来。这两天下起了雨打到里面,显出发烧的迹象了,王可怡向监察的人要郎中,要药,但是别人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用一种冷笑的姿态说:“不好意思,上面的只准给你们吃,没说你们可以用药。”“那求您通报上面一声。”随后王可怡把出嫁后就一直戴着的一对金耳环取了塞给他。“行吧,成不成我可不打包票。”随后接过耳环就左摆弄右摆弄,生怕这小娘们糊弄他似的。
小黄子知道李夫人生病之后,头一天像是没这回事,继续处理自己的事情。到了第二天又像恢复了记忆一般,“来人,去把土阳街上的大夫叫到新李府,不用匆忙,要显出宫里人的稳重。”“知道了,大人!”要我是李夫人知道这一茬,肯定要气到不能说话,当然也没这机会了。李夫人头一天夜里走了。李二这回终于像压了石头然后搬开一般,放下了身上的包袱,哭的像一个三岁的孩子:“娘~都是儿子的错,一辈子都没让您省心,还让您老了吃这种苦头,我不孝顺啊~!”李二拿头狠狠磕地,第一下就砸出一个包,王可怡边哭边和旁的人把他往后拉。后来,小黄子也来过,撂了一句“哎,夫人怎么就这么快走了呢,怪我,手下的人才通知我的,这帮狗东西!”然后拿手袖子抹了抹眼角好像存在的眼泪。
又是好几个春秋了。李家马车终于要到狼子国了,是李大先望见一个十米长五米宽的的石匾上大大写着狼子国三个大字,这字是红的,在一片循环的绿色中,显得格外醒目。李大回来的时节比去的时候寂寞的多,去的时候有很多规矩要学,现在都会了,所以他也变成了一种沉默的存在,要不是马在动,说他已经生长在路上的一片片的林子里都不为过,有时候刮过来一阵阵山风会打断他发呆的思路,但是随即又进入新的一轮发呆之中。这回,从估摸的远近角度来说,应该只有五公里路了。虽然他从来在路上估计对过,记得有一回,他以为到途中某个山头只要两个钟头,结果花了半天。尽管归程倍感无聊,但这无聊都会被一种“这次会耀武扬威”的心理所取代,他每天都在为自己鼓劲,坚持了好几年。可惜他没有写一部关于乐观的书,一定可以帮助现在的莫名悲伤的人。
离狼子国越来越近了,迟钝的车夫也反应过来了,内心的似乎有什么久违的小火苗被点着了。“只有五公里路了”打破了寂静的声音来自于李当家。所有人终于可以欢呼了,因为当家的不说话其他人总觉得眼前的画面或许只是自己的梦幻,还有人此时捏了捏自己的脸,来验证是不是真的。突然林子动了动,李大怀疑有野兽,不过更让他们傻眼的是,下来了三四十个扮相极其粗糙的大汉,披着兽皮,每个人手里拿着锃亮的大刀,对着光能闪瞎眼。“坏了,是山匪!”有人喊道。随即李家人也全部准备武装,但是刚拿起刀的一瞬间,就被围城一个圈,步步紧闭的山匪,吓的李大意识不到下面正有一股暖流溢出,“你们识相的话,丢了武器,饶你们一命。”一个披着虎皮的大个头笑道,“休想!”李家下面的人喊道,李大自然是说不出话的,而李当家的还在权衡如何取舍,也没说话。打斗的时间不长,李家死了几个手下的人。准确的说,除了李大和李当家的,没有活口了。“你们都拿走吧。”李当家在山匪目光飘向李大的时候说道,“算你识相。”山匪卷起东西就走了,其中一人还回头对下面湿漉漉的李大报以嘲笑。李家人做梦或许也没想到,狼子国城墙上的人如看戏一般目睹了一切,当时的最高领导人之一还认出了李当家,或许是因为好处费给的多的缘故。但是他对下面的人展开了教育“你们看,这十几个人是肯定斗不过山匪的,你别看山匪只有三四十人,但是他们后备军多的很,这种事不归咱,但是咱也得懂理,得当做没看见。刚刚的事有谁看见了?”“没有,大人!”回答声音一致,“很好。”
在牛棚里,倍感释放的李二虽然一直在创作,但是现在手头上自己的作品都没有多少。要说怀疑有人偷吧,也是怀疑过的,但是不太可能。旁的人见到他们都是十米开外就撒腿就跑,而且谁都知道这是李二。上面派的这些个监察大汉是得紧随的,往往是你往土阳县的大街望去,五个大方帽子夹杂一个白衣服,那一定是李二在逛街。李二要出来逛也只为买作画有关的东西,说来也怪,监察的人说了,如果李二要买作画的东西,都可以报销。这就让人惊讶于宫中总是依然会有什么王二,张二的夸张画作被呈现给皇上,当然了,李二的画消失的时间都是在准备晾干纸面再落款的时节。李二的记忆也就只能想起大约有一幅画没有落款,但是找不到之后就怀疑是自己记错了,就另起一幅。要我说,李二应该去医院看看,这健忘症严重起来忘了画还好,忘了自己是谁就离疯不远了。
一个燥热的下午,李二还是和往日一样在街上一个摊贩那买毛笔,最近要创作带留白艺术的细节画,来买小号笔。挑笔的时候,就感觉远处在慢慢飘来两个人,像是往自己的方向来,但是李二挑了十分钟,那两个影子也就近了一些。李二付完款准备走的时候,突然被叫住了,“小伙子,李府怎么走啊,我怎么找不到哇?”一个苍老而有些许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李二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准备回答完就走,心想这是来寻亲人的外乡人。“哪个李府啊?”“现在当家的叫李二。”那个声音很坚定,似刀一样击中李二的心,内心的委屈好像不自觉也跑出来了。“爹,是我,李二。”李二半哑地说道,他从来没有这么手足无措过。“怎么?这?”当家打量面前这个近三十岁的小伙,一身是白衣服,虽干净但仔细看却破烂不堪,不可能是富贵人子弟,而且时不时传过来一阵牛粪的味道,但是,他说自己叫李二。“我们找的是贩卖珠宝的李家”另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在说珠宝的时候还加重了语气,就像在宣布着身份一般。李二转头了,三个人面面相觑,什么也没说,时间在那一刻停止了,静到云不飘,水不滴。
回到牛棚,当家的和李大先去给边上坡上的当家夫人上了香。然后李家人围到一块,听着当家的讲述在红旗坊多么辉煌,回来遇到了刁蛮的山匪,又如何从山匪的手里艰苦逃出来,其余的人不幸牺牲的始末。还感谢了一下把关边境的老相识,说他们认识到李家人的苦境之后给了一些干粮送了一截路,所以才能回到这牛棚。李二和王可怡本来虽然是指望当家的来扭转现在的局面的,但是人还在就是万幸,也不曾私下抱怨什么。李大在听了李二讲述的上面的人如何打压李氏家族之后,来了一句“不可能!我弟没那种小心思。”别的人听不太真切,因而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独白,但是别人能从语气中读出一种不甘。如果在今天遇到这事,还带点理性的人就会从低级法院开始告,不行就在媒体面前哭一哭,光凭嘴巴也能干两仗。
自从当家的和李大回来之后,全家的人都充满了希望一般,希望当家靠关系可以帮家里美言几句,恢复原来的生活。李二和王可怡倒没有参合这门子事情,他们是唯一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人,但是也不说,一是得防监察组的人讲给小黄子,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二是不想灭了其他人最后的希望。李二还是认真画画,但是上一回王可怡问李二这些时日的作品在哪,李二讲出了一些情况,王可怡就说画要藏好,但也得偶尔留出一张给贼,她比李二精明,知道这不能插翅跑的画飞到哪里去了。当家的在找以前的好哥们的时候,“李兄,抱歉,这是上面的意思,我也很为难。”“李兄,小弟也没法子,如果你家去了罪名,我一定送大礼庆贺。”诸如此类的回绝萦绕在当家的身边,一种失落从脑袋上爬,顺着划到脖子,再是胸口,再直接到脚。当家的望着自己的双手,发现上面爬满了小裂纹,或许自己不再年轻了,什么都没有了,或许这是命运的安排。人有时候就喜欢这样,在不顺心的时候就喜欢看看自己的样貌,脸上多了一颗痣都会认为毁了整张脸,进而颓废。
晚上的时候,李大枕着牛棚里面的枯草,望着头上的一片影,星星在跳舞。回到土阳县,似乎是某种归宿,但自己除了卖货毫无才能,他的思路跟着一颗托着细长尾巴的流星穿越过时间空间,到了去红旗坊的路上,路上好像一直都有百灵鸟在歌唱,但也只是在耳畔低声叽喳,更远,是红旗坊,是各种古玩,各种西洋人,是各式珠宝,想到这,李大很轻松地笑了,他突然觉得红旗坊是一个很美的家园。流星划过一半了,他望着它,看到了一个十几岁的自己,很模糊,似乎是乳臭未干的私塾里的孩子,他在干什么,李大想知道,就拿手擦擦眼睛,毛笔,纸,纸上是一只看起来虽然有一些幼稚但是不能说不精细的高山。李大望着流星的尾巴,眼泪顺着流出来了,他在山匪吓的尿裤子的时候不曾哭过,但是他感觉这不是他第一次哭,很久远的时候,似乎为某事也哭过,眼泪的咸淡也无比接近。
很平淡与煎熬的五年慢慢撵过去了。李家从不会为吃的发愁,上面的人会发馒头,这是定的规矩,所以除了当家的开始呈现痴呆的症状之外,其余的人各忙个的。李二已经可以闭眼睛作出一幅让王可怡称赞的画了,而李大的行为也很奇怪,总是趴着躲到一个角落忙活什么,别人从不过问。但李二知道,为什么他的笔和纸总会莫名少,所以之后他买东西也总是买双份。也就是一个秋天,李二病了,这一次叫大夫的速度要比之前快得多,因为上面听讲了病的是李二。土阳县的大夫水平在所有县中算是顶尖的,但还是比宫里的御医差几个档。面对李二的怪病,他讲不好,只说无力回天。李二也不问,将藏画的地点告诉王可怡之后,过了几天就去了。李大面对这直接的亲人去世,又傻了几天。就连痴呆的当家的,有一段时间也眼神有光了,碎碎念“二啊,爹对不起你,让你看家受苦了。”断断续续重复了几十遍,便又回到呆滞之中。王可怡的难过没写到脸上,因为这几年在李二面前习惯了坚强,什么苦都表露不出来了,但是李二死后一周,头发悄悄白了一半,每天都把藏起来的画当孩子一样看了摸,摸了看,一遍又遍。
宫里面,小黄子这些年一直想操纵朝廷的心思早就被发现了,但是没人能管。等老的国君退位之后,新上来的皇帝颇具政治野心,一直也被小黄子陷害刁难,还好撑到登基的时日。不必多想,小黄子不久就倒台了。小黄子在临着被处死前,知道无力回天,似乎是将死之人想要积德从善,把陷害李家近十年的事情也招了。皇帝为了打压小黄子一派奸邪之辈,对这事也颇上心。立马派人去把李氏家族恢复名誉,轰轰烈烈请回李府。这时节,打光棍的李大已经四十出头了,当家的也是彻底忘记所有,记忆停留在了年轻闯江湖的那段,口里总念着“我想回家看才出生的俩个孩子,大的叫李大~小的就叫李二好啦~”不时傻笑,露出几颗破牙。让王可怡欣慰的是,李二走的时候还留下了根,她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已经怀孕了两个月,所以回李府的时候,有两个三岁半的龙凤胎。男的像李二,女的像王可怡,样貌都很漂亮。
当李府的匾回位时,残余的七八人,眼红红的,抽噎了。“皇上特封李二为惊奇画之始祖,也颇对李氏家族受委屈十年之久表示惋惜。”一位公公端着圣旨读道,“谢皇上”王可怡领着两个孩子下跪领旨,孩子对着金黄的长纸无比兴奋,虽然照母亲的样式做,但不知道究竟是在干什么。
后来,李大回到阔别十几载的屋子,这些年来第一次感觉温暖。夜里,望着星空,一口酒伴着一个字地,吐着些话:“本来~哈...哈...我也很会画画,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