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时候家里比较穷,我们是很少有自己的零花钱的。于是,妈妈经常做一道红豆糖水来我们解馋。
红豆糖水制作起来很简单,放下红豆和水,放在火上烧。那时候都是直接放在火炉上烧,在农村里,木柴是很常见的东西,特别是在山里的农村,木柴几乎是多到烧不完的。一直到红豆煲得化开了,再放入糖,糖融化之后就可以喝了。
红豆是家里自己种的,糖要花钱买的,那时家里穷,妈妈经常舍不得放更多的糖,通常都是一大锅水跟红豆,至于甜味嘛,总比没有放糖好点。于是,那时候我们喝的都是甜味淡淡的红豆糖水。但我们很喜欢喝,那入口糯而香浓的感觉,美妙地绕着舌尖,常常都是喝到碗里一滴也不剩。在那个物质缺乏的年代,有一碗甜味淡淡的红豆糖水,其实已经幸福到拥有整个世界了。
到了中学,在一个书上看到王维的“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就会想,这个相思的红豆是否就是我家里喝红豆糖水的这个红豆呢?小小年龄就在幻想,等长大了,要浪迹天涯时,一定带上这个红豆。等到遇到生命里那个相思的人时,一定要赠予他一些红豆。那个时候的我,还以为浪迹天涯是一件伟大而潇洒,豪迈而期待的事情呢?
2、
后来,到社会上工作了。家里的条件而好些了,妈妈再做红豆糖水时,已经会放足了糖。味道自然是比小时候喝的那种只有淡淡甜味的红豆糖水,多了几分精彩,多了几分劲道。相比之下,也理应当感到幸福才对。然而,我却染上了极坏的恶习。
这恶习就是把种种生活和工作的不满,发泄到了最亲的人身上。当每次妈妈做好了红豆糖水时,我就会说“我要减肥不能喝“”怎么又是红豆糖水就不会点别的吗“”我要上班没空回家“之类等等。这恶习在今天的我回想起来,是那么的幼稚,那么的该死。
有一段时间里,因为待业在家。心情十分郁郁葱葱,每一天靠打游戏过着。为此,家里人没少骂过我,但妈妈是很不善于言语表达的人,看到我每天得过且过的样子,没少在我面前摇头。
后来,她不知在哪里学会 了我常玩的斗地主游戏,要过来跟我一起玩,而且居然还可以打赢了我。有一次,妈妈拿着一个很好的牌,却把牌亮给我看。我说,你亮牌给我看,你就赢不了我了。
妈妈说,手里拿着好牌,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手里拿着烂牌能打赢的,才叫本事。打牌也不能经常拿到好牌,做人又怎能经常拿到好牌?你拿到的是烂牌能打赢的话,那就真的是好了。
这看似不经意间的话,却像锤子一样,敲着我脑袋里嗡嗡响。从那以后,我又重新振作去找工作,没多久就找到了一份在电子厂里上班的差事。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妈妈为了我,专门去找别人教她学打斗地主,而且还学了好久才学会了打。这个事,在今天想起来还会教我脸红啊。
后来,家里搬到城里来了。煮饭烧菜煲汤什么的,都改成煤气了。妈妈很心疼那每个月一百多块钱的煤气费。做红豆糖水时也创新了一下做法,具体如下:先用水泡着红豆,等泡松了,就是每一粒红豆都泡得十分饱满。(基本上泡一个晚上差不多了)然后放入沙煲,注入水。第一次大火烧开,待它先煮两分钟,然后关火。待它焖个半小时左右,再大火烧开,改小火,慢慢煮半小时左右,放入糖,再烧开就可以关火食用了。如果是想吃到像红豆雪糕里,那种粒粒有嚼劲的红豆,那第二次烧开时,再关火,待它焖个半小时,再开火,如此反复两次,就可以了。
那个时候,我去了另一个城市里工作了,基本上,就是把家安在了别处了。只有周末休息才有空回家。妈妈舍不得我两头来回跑,就说家里也没啥事,不用每个周末都来回跑。我撒娇说,我想喝你煮的红豆糖水了。
3、
有一次,我有两个月没回家了,在外出差吃饭时,点了一个红豆糖水。发现味道不错,就拍了照发到了朋友圈里。没过多久,妈妈就打来电话了,说想吃就多吃点,女孩不能亏了自己,下次回家妈妈给你做。听着我鼻子酸酸的。我的朋友圈里有一千多人,一半是生意上的客户,一半是同事及写作认识的新朋友。但在我发朋友圈之后,如此关心紧张自己的,还真没有几个,一些朋友圈里的朋友甚至还会设置屏蔽之类。或者,此刻正在看这篇文章里的你也是这样吧?
小时候,妈妈所种的红豆里,能分出很多种种类。比如红大豆,赤小豆,江下豆(江下是一个地名),正红豆……还有很多种种类。而且还可以说出,赤小豆能去湿明目,红豆通窍除烦等等之类的用途。还说最正宗的本地红豆才是豆味最浓、口感最好的红豆,这些,从来不曾听有谁会来山里面的农村科普过,但目不识丁的妈妈居然对这小小的红豆懂得这么多,这可真的是劳动的智慧结晶。
后来,我回家时就听邻居们说,哟,回家啦,你妈妈呀可以煲红豆糖水咯。妈妈在屋里笑呵呵地跑出来,听着邻居们的话,满脸自豪地招呼着:待会一起过来喝一碗啊。那说话的神情,那语气像招待着哪里的大人物一样。只是女儿归来而已,也从来没有带给她有多么贵重的东西。如此满心的欢喜,如此因女儿而自豪,这份被依赖的感觉使我又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她如此真切地爱着我。难过的事,她已早生华发了。现在已经懂得珍惜这碗又甜又好喝的红豆糖水了,但距离越来越远也是不经常可以喝得到了。小时候,她是我的天,现在,我就是她的天。如果可以的话,我情愿她一直都是我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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